醉月亭里,已經擺酒會茶的開席,有少女說笑問花,有姑娘逗魚弄水,有女娃毽子鞦韆 ,也有名媛品詩鬥茶。雖還是寒冷天氣冬月長,卻已有奼紫嫣紅春爛漫。鶯語燕聲都在齒邊唇上,綠玉紅香都在鬢角腮旁。
其中最最顯眼的卻是二樓東窗下,一張黃花梨木大理石心壓墨梅方案,上面小風爐,紫砂壺,公道杯各色配置齊全,卻是有人在擺茶道。周圍齊刷刷站了兩層人,或凝神觀望,或含笑稱賞。
暖香仰頭望去,只見一個着煙柳色纏枝玉蘭花長襖的姑娘,淺淺眉黛,瑩瑩唇紅,纖纖出素手,那腕子上兩隻翡翠色暗松花鐲子,水頭極亮,迎日生光。頭上斜插一支銀絲點水粉珍珠鳳釵,纖頸秀項,別有一番裊娜姿態。那是肅王府的寧和郡主。
寧和郡主視線微低也看了過來,一上一下,四目交接,暖香微微勾起嘴角,寧和郡主又錯開了視線,對身邊人說道:「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葉如梔子,花如薔薇,蒂似丁香,根如胡桃。茶之為用,味至寒,最宜精行修德之人。茶之上品,明前朝日,生於爛石之上。」她斂眉輕嗅,道:「這便是永嘉縣東三百里亂石峰之白茶。」
她舉止從容,曼語清音,站在裊裊茶香之中,還真是頗有出塵之態。
明珠看到了,眼中好生羨慕,道:「這般氣派,這般態度,真是一流的貴女了。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修出這等功夫。」明月也抬頭仰望,復又低頭,姿態中是因太有自知之明而露出的謙卑。
暖香並不說話,只邁步登樓,心中所想臉上不露出半分。
寧和郡主的視線又往下移,看到了小姑娘黑真真鴉羽般細軟的頭髮,緞帶輕飄仿佛是雨後的桃花着色。穿着珊瑚紅細絨邊繡錦鯉荷葉的長襖,齊膝露出雪雲色紅梅點點棉布裙子。即便在登樓梯,也是肩膀挺直,下頜微收,並無一般小孩會有的勾背哈腰之態。手指微翹,款提裙擺,隱約露出紅緞白玉花,極精緻一雙小鞋子。蓮花步輕盈,端莊。
------這便是言景行從災區撿回來的人嗎?
正想着,暖香已在眾人或驚訝或新奇的視線中曼步走來,慢慢福身:「郡主萬安。」這是有着從三品封號的郡主,一個福禮絕對受的。寧和郡主愕然回神,這才發現不僅是圍觀者眾,連自己都不由自主的在看她,忙收了異態,拉了她手道:「新來的齊家妹妹吧?大家都是一起玩鬧的,萬萬不必這麼客氣。」
暖香便笑:「郡主平易近人,可親可愛,與您同處,是小女的榮幸。」
站立眾人面面相覷:明明兩位言語溫柔眉眼和善,為啥我們就是覺得冷呢?
跟在後面隨後上來的齊明珠看到暖香受到了寧和郡主的注意,便老大不樂意,她才是忠勇伯正兒八經的嫡女呢。她體型微豐,現在又穿的厚,兩層樓爬上來已經有些氣喘,見到這一幕便道:「姐姐快些來坐吧,倒像郡主手上有蜜似的,扯住了捨不得松呢。」
她站在後面,原本看不大分明,想當然認為是暖香巴結上去了,事實上卻是暖香的手被寧和郡主拉着。郡主當下有些尷尬,假裝若無其事,照顧妹妹一般,送暖香到雕漆朱闌干邊坐下:「待會兒嘗嘗我的好茶。」
暖香自然笑着謝恩。
復道行空,連起了前方枕風樓。珠簾勾不捲,開軒納清風。楊小六將那邊一切盡收眼底,笑着對言景行道:「我在這裏都能聞到茶香味了。寧和郡主也算是宗室里一頂一有體面了的,更難得長得美漂亮性子還好,最最憐幼憫弱。對我胃口!」
&就不能正經點。」言景行輕輕摩挲着酒杯,狀若不經意的往隔壁看了一眼:「輔國公到底面子大,一個壽誕惹來兩位皇子。」
&哥也來了?」楊小六有點驚訝,但他立即又拋開了這件事情:「我看女人不正經,難道你看男人就正經了?」眼瞧言景行的指頭又沖他耳朵伸過來,楊小六立即後躲:「你撿來的那小妹妹也在,我們去看看?同車同旅,從南京到上京,也算是夥伴了。」
言景行有點遲疑,楊小六當即笑道:「我知道你不願意給寧和郡主照面,放心好了,為了兄弟,本殿下今日豁出去了,我去色丨誘她!」
言景行覺得自己整天跟他在一起還能保持清晰的思維真的很不容易。
&妹嘗嘗這個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