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知了一聲緊接着一聲嘶鳴,午後昏黃的日光中有艾葉的香味幽幽浮動。暖香午睡剛醒,有點沒精神,盤腿坐在湘妃竹香花美人靠上,髮絲散亂,雪白的面頰上還壓出一道道紅印子。輕薄的紗衫從肩頭上一直滑到臂彎。
糖兒端了涼水進來給她淨臉,一邊紅羅帕子浸透了水絞半干遞過去,一邊說道:「高家又來人了。太太叫了幾個女兒過去相看,單單落下姑娘你。哎,可憐姑娘沒人護着,那高家是皇商,潑天的富貴,宮裏又有人當着貴妃。太太這是怕好事落到姑娘頭上,所以只帶自己家的去呢。」
高家!這個字一出來,暖香立即清醒。這不就是上輩子坑了明月的高家嗎?該來的還是來了。幸而這輩子早做了準備,實指望逢凶化吉。「好事?那可未必。」暖香當即把紗衫穿好,套上鞋子:「老太太中覺可歇好了?我去看看!」
慈恩堂的艾香味尤其濃些。老人愛熱鬧,過節的興致尤其高。暖香手腕上腳踝上掛着的都是她親手編織的五色絲繩,笑着祝她,避病除鬼不染瘟。暖香進來的時候,老人正在裹粽子,糯米裹紅棗豆沙或者碎肉火腿,小心翼翼的用葦葉包好。碧綠襯雪白,小小巧巧,十分可愛。看到暖香,也不讓她請安,立即拉到身邊來,指頭蘸上雄黃酒,往額頭上描一朵花。「驅邪驅蟲,百毒不侵。」
&奶也要百毒不侵。」暖香笑着滾到老人懷裏,雪白的指頭同樣點了酒塗抹到老人額頭上。老太太又讓下人捧剛整好的粽子來給暖香吃,暖香謝絕了她幫忙,自己剝皮。吃粽子嘛,一個很大的樂趣就是一點點扯開棕子衣服,讓白花花香噴噴的夾餡兒糰子裸丨露出來。暖香小心翼翼的剝出米糰,先捧到老人嘴邊。她腸胃不好,不能吃太多糯米,所以只咬一口。暖香因為剛睡醒也只吃了一口。
老人還要攔她,給下人吃就好了,你再剝一個。暖香便笑,您的藥我都嘗過,這又算得了什麼?何必浪費糧食。老人心裏熱乎乎的,倍覺欣慰。大郎有這麼一個懂事乖巧的女兒,九泉之下也可略覺安心了。
&家太太過來串門子。奶奶不去說說話?」暖香忽然發問。老人笑道:「我一個農門泥腿老婆子,扯扯閒篇還行,人家那種精緻的場面,我去不了。」
老人思維跟不上,一時不懂暖香言外之意。她扭頭看看,只有倆婆子是伯爺親自挑選的,便微微遞了個顏色。自有人支了李氏的耳目一起離開-----睡在茜羅櫥的時候,她已想辦法弄清楚慈恩堂的人員成分,該籠絡的籠絡了。
四下清乾淨了,暖香便切入正題,實話直說:「奶奶,太太要把大姐姐說給高家。高家那個夫人好像也挺中意大姐姐的。那個三公子比月姐姐還小三歲,是淘氣的沒邊了,夫人自己都管不住,所以才想着說一房媳婦收收心。我聽說他剛鬥蛐蛐兒的時候打了王守備的兒子。眼看着要吃官司,還是宮裏有貴妃,所以才壓下來了。」
&姐姐性格忒和善,她不適合跟那些兇狠尖銳的人相處啊。那高家門庭煊赫,金錢多的跟米庫里的米粒一樣,又是皇親國戚。太太不動心才奇怪。」
老人手裏的粽子也掉了,聽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大丫頭,她不是中意那個什麼星星書院的兒郎嗎?據說那裏的士子都是天上的星宿,將來要做老爺的。青龍山的那個小伙子,我覺得他人挺忠厚啊。」
&是他窮啊。」暖香直接點出癥結。
這卻是兩個姑娘敢想敢幹,當日巴着勁兒早起,趁着李氏和齊明珠未醒,先到書院路上----不小心落了塊手帕,再「恰好」被一大早晨讀的賀敬之撿到。上面寫着四月二十八,雲龍寺。沒有落款。但帕子上卻繡着好一輪明月。
暖香無比慶幸,果然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他若跟別的士子一樣,雞叫才起,沒有這麼勤奮,只怕也沒有這麼個機會。姐妹倆躲在影壁後頭看,撿到帕子得到佳音的他又驚又喜,活像一隻看到水塘的大白鵝。那傻樣看得明月臉紅心跳。
所幸沒有意外發生。當天是藥王菩薩的生日,老太太定然要去寺廟進香,恰逢李氏又忙,明月暖香便一起伺候着去。明珠倒是不跟着老太太出門,因為不許她擺闊,不許她亂走,忒沒意思。這恰巧給了二人充足的空間。
禮佛完畢,暖香借着「我看到一位相公與長老攀談,解讀經書甚是有趣,請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