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開春的大事便是應天書院的入學考試了。考試雖然不比正式的科舉那般規模,但考試的內容也十分繁多:詩、賦、論各一首,策一道,《論語》三帖。考完之後,成績優異者為上捨生,稍遜的為內捨生,這兩種都是正式錄取的。那些沒有考取捨生的,便是外捨生,也可以參加書院的講課,但不編籍在冊,明年可以再考。
書院開考這一天,也是綺羅正式見先生的日子。
朱明玉給她請了應天府頗有名氣的許先生。許先生考科舉考了八次都沒中,後來皇帝知道了,特開恩科,賜他同進士出身。他在官場上沒什麼建樹,中年回到應天書院教書,也培養了不少人才。近年來紀大了,就在家中頤養天年,間或接些私活了。
許先生肯教綺羅一個小女娃,完全是因為曾欠了朱明玉一個人情。
綺羅坐在讀書堂裏頭,支着下巴看正面牆上掛着孔老夫子的畫像。許先生頭髮鬍子花白,走路顫顫巍巍的,但無需人攙扶,精神矍鑠。他走到講案後面,盤腿坐下來,望着綺羅,吐字也十分清晰:「前幾日要小姐準備的《千字文》可備好了?敢問小姐總共識得多少個字?」
綺羅笑眯眯地說:「字我識得一些。但是先生,我想學大經。」
&說什麼?」許先生以為自己聽錯,「你可知道何為大經?」
她道:「《詩》、《禮記》、《周禮》、《左氏春秋》為大經,《書》、《易》、《公羊》、《穀梁》、《儀禮》為中經,學完經義,我還想多學些史。」
許先生定定地看着綺羅,尋常人家別說是這么小的女孩,就是同歲的小男孩都未必知道這些。難道是個神童?寧溪低頭掩嘴笑,剛開始她也是對小姐的早慧萬分驚訝,這些日子卻已經習慣了。她是個奴婢,只要盡忠,何況小姐對她很好。
&一個女娃兒,學這些做什麼?」
綺羅答道:「立身以立學為先,立學以讀書為本。」這是那人對她說過的話。其實,她也不求什麼,只是前世的他太厲害,有時候他跟父親說話,用典用故,她都沒太聽懂。她和他之間,不僅是身份,年齡的巨大差距,連文化修養都差了太多。所以他才從不用正眼看她吧?
雖然未必能再遇見,她也不再是前世那個傻丫頭,但她決定做更好的自己。
綺羅已經讓寧溪打聽過了,這個許先生並不是頑固不化的老學究,他家的幾個女孩兒也被教得頗有才氣,應該不會對男女有什麼偏見。
果然,許先生摸着鬍子說:「孺子可教。」
綺羅和寧溪分別拿了束脩過去:「這是兩份束脩。我們家就我一個女孩兒,我想讓我這丫環也跟着旁聽。先生不用費心教她,只想讓她多識些字而已。」
一堂課上下來,許先生跟來時的心境完全不一樣了。他來之前,只以為是一個家世顯赫,父母驕縱的千金小姐,這樣的小女孩他見多了,第一堂課能完整聽完已經算是難得。可沒想到這小姑娘,稚齡而已,定力卻極好,上課時候認認真真的。老先生很滿意,自然去朱明玉那裏說了綺羅一籮筐的好話。
朱明玉知道女兒聰明懂禮,自然也是開心,跟郭雅心轉述了許先生的話。郭雅心聽了之後,百感交集:「要是擱在從前,我肯定要擔心皎皎哭鬧。但皎皎現在像換了一個人,我也不用操心了。」
&是好事,你別多慮了。」朱明玉握着她的手,看向門口:「倒是不知道雲昭和景禹考得如何了?」
晚間,朱景禹一回到家就苦着張臉,一群人圍着他問長問短,最後他氣急了,甩着膀子就跑了。朱成碧扁了扁嘴:「笨蛋四哥一定是沒考好,他們說今年去參加考試的人可多了。」
朱景禹把自己悶在房間裏,誰勸也不聽。後來長公主親自把他領到住處訓斥了一番,他才紅着眼睛去吃飯了。席間,朱成碧一直跟他說話,他都賭氣不理,綺羅當然更不會去自討沒趣。
過了兩天陸雲昭登府拜訪,朱明玉問他考得如何,他遲疑地說:「今年的試題很難。剛出院門的時候,好幾個遠道來的試子都不等放榜直接回去了。」
&要緊,考不中的話,明年再試試,考上個外捨生也是好的。」朱明玉安慰他。
&昭明白。姨父,綺羅……在嗎?」陸雲昭小心翼翼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