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老趙看過了,陛下沒事兒。這會兒也在那邊睡下了。」
錢姑姑給鍾唯唯放下帳子,含着笑勸她:「你也別放在心上,牙齒還有咬着舌頭的時候呢,何況是兩個人兩顆心。睡吧,明早就好了。」
鍾唯唯做了一夜的夢,夢見的都是早年的舊事.
血淋淋阿爹和阿娘,還有族人悲傷惶恐的眼神,以及別人的鄙夷和嘲笑。
從爛泥塘里好不容易爬上來的姐弟倆,冬天冰寒刺骨的溪水。
瘦得只剩皮和骨、腥味兒重得不得了的野雜魚,還有麥地里永遠也撿不完的麥穗和怎麼都吃不飽的肚子。
瘦弱的鐘袤拉着她的衣服小聲哭着說,阿姐,阿姐,我餓,我要爹和娘啊,我好怕,我不想死,不想死……
她惶恐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汗濕衣衫。
天色已經大亮,陽光把寢殿裏照得亮堂堂的,小棠一把扯開帳子,探進頭來:「可算是醒了。陛下都讓人過來問幾回了,餓麼?」
見她滿頭的汗,擔心地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怎麼了?不舒服嗎?不燙呀,為什麼滿頭的汗?」
「太熱了。」鍾唯唯隨便找個藉口,怏怏地躺在床上:「陛下讓人來問我了?他不生氣了?」
小棠接過宮人遞來的熱帕子,小心給她擦拭:「不生氣了。一早起來就讓人過來問您起來沒有,要不要和他一起進早膳。
聽說您還睡着,就沒讓打擾您,說讓您睡,還特意交待皇長子,不許來吵您。」
「陛下在做什麼?」鍾唯唯舒一口氣,重華沒有和她憋氣,那是最好。
「在和大臣們議事呢,好像今天又是在吵那個賦稅革新的事情。今天您不出門,穿家常的衣服吧。」
小棠拎了一件新做的雪青色紗衣給鍾唯唯看,「這個顏色好,看着就涼快,你皮膚白,穿什麼都好看。」
「好。」鍾唯唯任由小棠給她打扮,等會兒重華忙完了一定會來找她,她打扮得漂亮些,他也開心。
但是這一天昭仁宮裏的戰況異常激烈。
韋氏、呂氏暗裏支持的所謂「革新派」,和真正支持重華、覺得革新時機尚未成熟的「保守派」吵得不亦樂乎,重華根本沒有空閒。
就連他去更衣解手都有大臣追着他喊,兩派勢必要在今天爭出個子丑寅卯來。
鍾唯唯帶着又又寫了會兒字,又練習了一回茶道,算着時間差不多了,就請薛凝蝶做些吃食涼湯之類的送進去。
午後她又犯了困,和又又一起在榻上睡着了。
才剛睡着一會兒,小棠就來叫她:「太后娘娘把大姑娘宣進宮來了,大姑娘說要過來看您,太后答應了。這會兒人已經到了外面。」
鍾唯唯只好出去接待鍾欣然。
鍾欣然是第一次到清心殿來,韋太后派來陪同她的宮人小聲介紹:「這是歷代帝王起居的地方,後面就是交泰殿,那是皇后娘娘住的地方……」
原本以為萬安宮和天璣閣已經很氣派,沒想到清心殿更是莊嚴氣派,重華和鍾唯唯就是住在這種地方……
鍾欣然站得筆直,目不斜視,一派的名門閨秀、才女風範。
伴隨着雅淡的茶香,一角雪青色的輕紗出現在殿門處,鍾欣然抬頭,看到了鍾唯唯。
鍾唯唯的臉上還有午睡時留下的壓痕,身上的雪青色紗衣照舊非常精緻華美。
烏亮的頭髮綰成一個松松的髮髻,半墜在腦後。
一根紫水晶琢成的蓮花髮釵斜斜插着,幾串晶瑩剔透的碎珠串從釵頭墜下來,珠串盡頭墜了三個小指甲蓋大小的紫晶鈴鐺。
人一動,紫晶鈴鐺就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調皮靈動,精緻獨特,非常適合鍾唯唯的氣質。
只有被人捧在手心裏疼、物質優渥的女人,才會在無意間也如此精緻美麗。
鍾欣然的眼睛被狠狠刺痛,她微眯了眼,勾起唇角,綻放出一個親熱讚嘆的笑容:「阿唯,你真美!真是長大了,阿姐好替你開心!」
「師姐這邊坐,師娘呢?」鍾唯唯也在打量鍾欣然。
鍾欣然穿得簡單樸素,甚至不如在蒼山時打扮得漂亮,的確是一副誠心誠意想要避嫌的樣子。
「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