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五年,春和景明。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紹興府,餘姚縣。
縣城裏靠近城隍廟的一處小巷口,一個年約十二,身着淡粗布長衫,頭戴黑幞頭的少年望着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發一言。
他叫謝慎,是土生土長的餘姚人。但是也不盡然,因為他的靈魂來自後世,是穿越而來奪舍附着在這個與他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事情的經過他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這個少年應該是不慎落水,被人救上後就一直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直到自己穿越才鳩佔鵲巢,成了這具身體的主人。
不過有些奇特的是,謝慎還兼有原先身體裏的一部分記憶,他拼命檢索這才對身處的環境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
如今是弘治五年,當今天子朱祐樘立志中興,招賢納士,敕令各省提學官巡視省內各府、州、縣學,選拔參加鄉試的人選。今年是鄉試之年,明年則是會試,殿試連着兩場大試,是出進士的年份。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明朝讀書自然是最有前途的事情。不過這似乎和他沒有什麼關係,雖然原先的謝慎也算是個讀書人,可卻並沒有功名在身,最多只能算一個半吊子童生。
謝慎前世可是苦修明史的研究生,雖然主攻方向是嘉靖萬曆兩朝,但對弘治朝多少也有些了解。浙江一直是科舉強省,在弘治朝也是絕對的霸主,而紹興府則是浙江省中出進士最多的府。若要落在縣一級,那魁首非餘姚莫屬。山陰,會稽兩縣加在一起,所中的進士數目都不比餘姚的多。這麼說來,餘姚絕對是科舉的死亡之組了。王陽明,謝遷,王華,一想到餘姚出的那些名人,謝慎便免不了自嘲。
謝慎雖然前世苦修明史,對八股文也有所研究,但要讓他在明代科場競爭最恐怖的餘姚縣脫穎而出,確實有些艱難。
可當他垂下頭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體,不免搖了搖頭,長嘆了一聲。
不科舉還能幹什麼呢,就他這副竹竿子般的身體,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殺雞沒準還被雞調戲......
何況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年代,不科舉就只能為民,不管是務農還是經商終歸都是被官府壓着,沒有出頭的機會。大明朝那個著名的沈萬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家財萬貫富可敵國還不是隨意一個罪名就成了別人茶餘飯後唏噓慨嘆的談資?
讀書,還是得讀書,便前方是刀山火海硬着頭皮也得上。他才十二歲,還有可塑性......
「小郎,你怎麼在這兒呢,快快隨我回家去。你落水後被救起身子本就虛弱,若是在此時再染上了風寒,那可了不得。你嫂嫂給你特地煮了雞湯,你多喝上幾碗也好補補身子。」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打斷了謝慎的沉思,他抬了抬頭見來人是自己的胞兄謝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暖意。
謝家門丁不旺,到了他們這一代只有他和謝方二人,不過這個便宜大哥似乎對他還不錯,吃穿用度上絕不短着缺着。
謝方在餘姚縣城裏開着一家茶鋪,將每年收上的茶葉運到縣城售賣,質地更好的一些會有人收走在府城售賣。
明代浙江紹興府各縣幾乎都種植茶葉。最著名的要數杭州府錢塘縣的龍井茶以及寧波府象山縣的珠山茶。至於餘姚雖然也種植茶樹,但其出產的茶葉並不像其種植棉花所產的「浙花」那麼出名。
不過似乎餘姚本地的百姓很喜歡這種清淡的姚江茶,其在本縣的銷路並不差。
靠着辛勤的工作,謝方也算撐起了一個家。在謝方的一再堅持下,謝慎從小便被送去開蒙,如今已經學了六年了。不過原先的謝慎最多只能算是中上之資,跟神童絕對沾不上邊,照着原有軌跡發展下去,能不能取得秀才功名都是一個問題。
不過現在謝慎穿越而來,肯定要比原先那小子考的好,至於能走多遠,還得看運氣。
謝慎自從落水被救起後,就像換了一個人般,不但言語談吐更為得體,對儒家典籍,經義註疏的記憶也是大有提升,謝方自然大喜,小郎甦醒才不到十日便仿佛開了竅,他相信小郎不日便能考中功名,為謝家光耀門楣。
二人結伴繞過大半個縣城,在城西一處青磚小院前停了下來。
這院子並不大,不過位置卻很好,就在茶鋪對街,這樣謝方每日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