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個人存在的全部意義,只剩了復仇,這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
這又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但,更痛苦的是,這是無人能拯救的不歸途。它的結局,多半也伴隨着血和淚,無盡的痛苦,無盡的悲哀……
仿佛為了祭奠亡者的哀歌。
「燕公子……」那段只是想起來就痛得渾身抽搐的記憶,一點點口述出來,不啻遭遇了一場凌遲之刑,周司渠的肉身若是還在,此刻早已是滿身的冷汗,饒是如此,他的魂體也幾度在潰滅的邊緣,費了許多的功夫才強制平復下來,發出來的聲音漸漸正常,「離恨天等待了千年,終於到了這一刻,我們絕不能失敗!」
「此事絕不能。」燕離也跟着說。
「我無論怎麼辱罵姬萬峰,也不能改變他的實力。」周司渠道。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燕離嘆道。
「燕公子是少有能彈響太古遺音的人,也只有你才能幫宗主掠陣。」周司渠轉身定定地看着燕離,「余劍子那裏,交給本尊,本尊定然全力將他斬殺,助他脫此困厄。」
現在,燕離已經找到了兩個當事人。
姬萬峰是在強烈的震動中,從天穹的裂隙里落下來的,他落下來時是一條紅色巨龍,此刻雖然恢復了人形,但眼眉鼻與毛髮,仍為紅色。
他全身上下只有緊要部位圍着一條仿佛龍鱗編織的血色戰裙,赤裸的胸膛顯露出雄壯的肌體,完美地虬結着,胸膛的中間還綴着一顆血紅色的寶石,非常怪異,但是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他的年紀看起來不會超過五十,紅色的瞳孔里全部都只有冷漠,就好像來自神域的天神,俯瞰着芸芸眾生;而二十四顆藍盈盈的定水珠,像孩子對父親的依賴那樣,圍繞着他歡快地旋轉飛舞。但是它們散發出來的驚人的水元氣,卻被一種恐怖的高溫迅速吞噬。
姬萬峰的臉在看到張逸楓時,有了明顯的不同,但此後就再也沒有變化。
「被復仇的對象,總是愉快的,因為他到底不是受害者。」姬萬峰的聲音要比想像的更年輕,更殘忍,更惡毒,也更令人厭惡。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開口,燕離對這個人就充滿了厭惡。
張逸楓的一張臉都已發白,就好像被浸泡了鹽水的鞭子在未愈的舊傷上狠狠抽了一下,而這又正是姬萬峰想看到的,別人的痛苦和絕望,對他來說,總是非常享受的。
「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改變?你是不是永遠都不覺得自己有錯?」張逸楓大聲怒吼着質問道,他的全身因為憤怒而顫抖着,怒目里儘是火焰。
燕離仿佛看到了真的火焰。
姬萬峰悠悠地說,「我若是改變了,現在被復仇所累的就是我了,我為什麼要改變?寧我負天下人。」
可是話一說完,他就失望了。因為張逸楓並沒有繼續痛苦下去,他就知道,真正的交鋒開始了。至於燕離,他並沒有放在眼裏,只是輕輕一瞥,其靈神境界已完全暴露,不是個值得費心思的小角色。
不怪他沒有眼力,因為張逸楓笑了。時光就好像倒流,就好像回到了當初他們還是朋友的情景,張逸楓總是這樣微笑,無論對象是誰,無論什麼時候,張逸楓總是這樣微笑着。他這麼樣笑時,就表明已沒有了憤怒,要把憤怒壓制下來,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姬萬峰突然感覺到無比的嫉妒,像這樣一個人,為什麼在離恨天滅亡後,還能得到如此多的死忠擁護,難道就因為他的笑?
這種人當然不明白,那是因為張逸楓從來都無所求,不管是復仇,還是征伐天下,都不是他的願望,他無論什麼時候都在為了別人着想,他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先想到自己。
姬萬峰甚至並不覺得世上有這種人,他能利用張逸楓,不是因為對方的信任,而只是他的計策高明。
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成功只是偶然發生的。
就在張逸楓開始笑時,燕離突然發覺陽光很熱烈,這本是不應該的,因為就算再怎麼往前推算,時辰也不會超過辰時,辰時的陽光還沒有這樣的威力。
然後他注意到陽光里摻雜了一束異樣的光絲,落在定水珠上。
二十四
76、戰鬥早已開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