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海是個粗心爺們,章杏做事從來都沒有讓他擔心過,所以他先前並不是很擔心章杏,想着她也就出去轉轉,這淮陽城她又是來過了的,肯定是不會有事的。誰曾想,天都黑了,章杏竟是還沒有回來。他這才開始擔心,到城裏轉了圈,不僅人沒有找到了,還遇上了陣勢嚇人的宵禁。
他越想越是不安,心裏發慌。章杏雖不是他親生的,但在他心裏章杏地位並不輸自己的兩個親兒子,人既是他帶出來的,那怎麼也要帶回去的。
隻眼下這境況是他從來未見過的,一路上的聽聞和店小二的話令他憂心忡忡,他覺得自己這趟出去了,未必能回來,所以這才將後事交代給魏閔武。
誰知道,魏閔武竟是不聽。
他對兩個兒子素來是不興好言語的,好話沒有,罵不聽就開打,一直打到服為止。這爺們一聽魏閔武要出去找人的話,就開吼了。
哪知道魏閔武也是頭犟牛,犟起來,天王老子的話都不聽了。
父子兩個臉紅脖子粗,大眼瞪小眼在門口耗着,誰也不肯退讓。
因是在客棧里,魏雲海不好動手,兩人耗了一陣。面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倔強的眼睛,魏雲海突而心生一股我已老矣的頹廢感覺。默默看兒子一陣,轉開了頭,對店小二說:「小二哥,開門吧。」
店小二開了大門,魏雲海一聲不吭走出去。魏閔武鬧不清楚,他爹到底是許了還是不許,站着摸了摸腦袋,還是跑出去了。
父子兩一前一後在街上走。街上果然是已經無人,風越發大起來,地上塵土與落葉均翻卷上天,冷風吹臉上,刀割一樣疼。魏閔武跟在魏雲海身後不遠處走着,正在東張西望。突然魏雲海轉頭跑過來,一把將他拉了,藏到一個小巷子裏。
魏閔武感染了他爹的緊張,心也跟着砰砰直跳,他正想伸長脖子看究竟武臨九霄。外面整齊劃一的踢踏聲由遠而近奔來,很快到了巷子口。刀槍泛着幽冷的寒光打在對面的牆壁上,一道兒一道地過去。
魏閔武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後背貼着牆根繃得棍兒直,手指摳着磚縫直恨不得抓開一道縫兒鑽入進去罷了。這魏雲海也是慌里慌神不敢有一絲動靜。
待到這列人馬過去,魏雲海魏閔武兩人再出來時,背心裏已全是冷汗了。
就在魏雲海父子在城內轉圈找人的時候,章杏正貓在淮陽城外破廟菩薩像後的帷幕下,手握了一截斷箭。滿頭都是汗,如雕塑似一動不動等着。大風從破爛窗格灌進來,將菩薩像前案台的東西吹得叮咚叮咚作響。那佛像年久失修。歪歪斜斜橫臥着,也被風吹得巍巍欲墜。
到現在她還弄不清楚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一步的。
一大早,魏雲海背了狍子皮去賣,特意讓魏閔武陪她上城裏看看,還大方地給了他們倆二三十文錢。魏閔武歡喜得猴樣兒要接,魏雲海瞪他一眼,將錢塞給章杏,說:「杏兒,這錢你拿着!」
魏閔武一臉舊社會地看着章杏,雙手直勁地在褲袋上蹭着,小嘴撇了撇不敢說話。待魏雲海一走,他便伸出手來,那話兒憋在嗓子眼裏久了,一下沖了出來,「哎,哎,一人一半啊,否則休想我陪你出門。」眼珠兒盯着章杏腰裏那袋子。
章杏壓根兒就沒想着要他陪着出門,笑着拿出錢袋,在魏閔武眼前晃了晃,說:「分錢可以啊,但我不用你陪我出門,分了錢後,我們各逛各的。」
開玩笑,和這樣一楞頭小子出門,能看什麼?冰糖葫蘆?糖人?還是街頭耍猴兒戲的?他們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魏閔武聽了,先是眉開眼笑,手就直奔那錢袋去了,聽到後半句,又縮回來,皺着眉頭說:「你一個人想出去幹啥?我可跟你說,這淮揚城可不比漳河鎮,這裏人海了去了,什麼樣的都有,你別給人騙了去。」
章杏笑着說:「你儘管放心,我不是三歲小孩兒。」
魏閔武把頭搖得厲害,這小丫頭要是出了點事,他爹還不打死他啊?「不行,不行,要去就一起去,要不,你就留在房裏,我一個人出去。哪有姑娘家一個人上街的道理?」
章杏將錢袋一收,說:「你不想分錢哪?」
魏閔武眼睛隨着她手轉,只差伸手去搶了。章杏說:「你要聽我的,這錢,我就都不要了,全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