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眸光溫從如流,輕輕垂首,道,「從來如此,人天生便有愛美之心。」
大公主一雙目光已經滑出宣紙,看定新插的花枝,「你這小丫頭,不要以為,如此說了,我便會覺得你寫的字有了長進。本宮可是向來公私分明。」頓了頓,「這麼多年,可就沒聽到過如此順耳的奉承了。無憂瞪着那雙無辜大眼睛說的話,即使聽了存疑,也讓人不捨得不相信呢。」
大公主果然沒有生氣,當然也可能是有了更可怕的絕斷之策。
這些不是無憂能打聽的,畢竟,大公主如果能使善修真正歸心的話,他會是個上佳的女婿。
大公主口中如常與無憂說笑,心上已經開始划算,到底如何將善修帶到自己身邊。一定不能像平常一樣,將潑天的富貴向他手中胡亂一塞。又或者,從那天那次的事開始,她已經帶不來這個外甥到自己的身邊了。
瑞葉她當然不會這樣拱手相送。如果他並不是出自真心,又怎會以誠相待。
前些時,他恨恨地指責關邊發生的事,她以為,她這外甥再不會踏入她門庭半步。
可也不過是幾天的功夫,他又這樣大搖大擺地殺回來,還跟她說他要娶她的女兒,跟她示威。氣焰是真正的迅速囂張起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成了她最是要提防的人,兵權就是其中的核心,不能讓那孩子得到啊。
低頭時發現自己在紙上寫了好多兵權,兵權。下意識抬頭去看無憂的反應。一臉平靜地研着磨。最近自己身邊真的是多出了很多聰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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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研究過公主寫字的風格,從字如其人的角度來看,就能分析得出公主雖然愛權,卻不是冥頑固執之人,有許多事都能聰明地分開來看。
善修的想法,虧他能想得出來。以這樣的態度求娶大公主的寶貝女兒。大約只是想讓大公主恨得牙疼。
出門時,看到雪還在斷斷續續地下,云云晴晴,就像是上天在故意捉弄人一樣。蝶兒在一邊撐起紙傘來,被無憂輕輕推開,輕輕踏步在雪上,感覺到它們從天而降時,就像是輕瑩的冰晶小手,那么小巧地只沾一沾人的眉頭,就那麼輕輕落了下去。一會兒就將萬物飾得剔透。原來一場隨意的雪,也能讓人心情一舒。
蝶兒心上亦堵着白日裏的事,默默跟在後面。主僕二人在雪地上,留兩行輕輕的足跡,轉瞬就為落雪掩去。
今日,無憂總是想起從前,眼前的雪就像是下在小時候,那時娘親說,這些落雪就是落在人間的福綏。
再轉過一重影壁,就能出大公主府的時候,聽到鳴棋世子的聲音。
並不如何大,給人感覺是應該是不傳於第六耳的耳語。但只是一牆之隔,竟然聽得清清楚楚。無憂心上不由得一動。回頭向蝶兒做出噓聲的動作。蝶兒明白自家姑娘意思,趕緊捂起嘴巴。
漫天雪花晶璀飄落當中,鳴棋不知是在對誰說,「皇上已經給雲垂太守發了密詔,雖然只有提防二字,明眼人去都看得出來,皇上屬意已清。」
那人接道,「世子的意思,皇上喜歡的是新科狀元而不是國舅麼?」此時,雪花飄落漸大,遠處萬物皆隱在冰晶之下。無憂與蝶兒立在這茫茫世界之中,如無暇的兩方玉石不動不話。
鳴棋的聲音再次響起,「此事,明天早朝立見分曉,你去囑着鳴祿他們,千萬不要說錯了話,沖皇上的霉頭。」雖然不得見面,但是這語氣里氣含千山,指揮若定的勁頭,無憂可是聽得一分不差。大約是多見了幾次,他這樣的舉止,倒讓無憂心中升起幾分懷疑來。如此不明不白地偶遇,是否,也是在某人的划算之中呢。
存了這道疑惑,無憂已經無意再聽下去,可是此時出去不是,走回去也不是,只得在壁牆外面站了。算是進了他半個圈套。
直到那腳步聲遠去。蝶兒才輕輕伸出手來,扑打開無憂肩頭的落雪。無憂身上那襲新裁的銀紅色輕茵出鋒披風汪了一小撮雪花,宛如雲霞蒸騰中輕輕流經的行雲。看入人眼中時,紅裏帶了那無暇的白來,輕輕一點點地撞開人心扉,讓人只覺得舒服。連蝶兒也在感嘆,自家姑是這樣美麗的女子。
無憂又等了一小會,終是禁不住,風總是吹雪入眸,提起步來繞過那壁牆,繼續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