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李廷機心裏也清楚,東林一事的確令天子震怒無比,不然的話,以他的身份,又豈會被當做誘餌拋出來,一般來說,這樣的事情由方從哲或者葉向高來做才更合適,因為他們並非帝黨的領頭人,若是他們出了事情,還有李廷機替他們頂住壓力,但是李廷機已經是帝黨的最高層,他要是被人攻訐,帝黨當中就找不出更高層次的人出面替他說話了。
所以對於李廷機來說,他現在的狀況依舊是危險之極,天子的一道加恩詔旨,將他放到了朝堂的火上烤,那麼在外界看來,就是天子對李廷機已經不滿到了極點。
如此一來,朝堂之上原本隱藏在暗處的,那些懾於天子威嚴而不敢出手,只敢在暗處做些小動作的人物,就會紛紛跳出來,痛打落水狗。
李廷機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出門了,就連內閣的差事都告了假,似乎一副窩在府中等待事情平息的烏龜殼態度,但是他這些日子可沒閒着。
京城當中的消息和流言,乃至是朝堂之上的彈劾奏本,他都命人仔細關注着。
所以他更清楚,如今的朝局之上,有多少勢力在這次的事情當中無意之間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當今朝堂之上,帝黨和其他的朝臣天生不睦,這無關於勢力,而是因為帝黨乃是天子近臣,換句話說,帝黨天生就是用來接替朝中大佬的。
對於可能威脅到自己地位的,肯定沒有人會有好臉色,落井下石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彈劾也是門學問,就拿帝黨來說,他們的處境是最艱難的,既不能得罪皇帝,又不能正面彈劾李廷機,畢竟李廷機和他們是同黨中人,誰都可以攻訐李廷機,但是他們不能。
所以對於帝黨中人來說,他們就大致分為三派,第一派是保李廷機的,以葉向高為首,他已經好幾次上疏抗辯,請皇帝諒解李廷機在廷議上的過錯,並且免去過多的加恩,而第二派就比較有意思,他們似乎是保李廷機的,這一派比較複雜,奏疏當中的內容以彈劾為主,但是在彈劾之外,通常會加一個轉折,也是替李廷機求情的,這一派以方從哲為首,但是李廷機自己清楚,這種兩頭都站的奏疏,也就代表着他們可以隨時倒向兩邊,自己究竟是功大於過還是過大於功,就看這幫人的一張嘴了,這一派當中不乏有通過這種婉轉的方式為李廷機求情的,但是也有故意這麼說,想要落井下石的。
至於這最後一派,則是以韓爌為首的沉默派,主要是帝黨當中和李廷機關係不怎麼樣的人,以翰林官為主,主要策略就是靜觀其變,緊跟皇帝的腳步。
單此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得出帝黨當中的勢力劃分,誰善誰惡,誰敵誰我,一眼既辯!
當然,這是李廷機關注的事情,他心裏清楚,帝黨之間的矛盾,還放不到天子的心上,天子着眼的是整個朝局。
從各個官員上疏的內容當中,就可以看出他們對於帝黨,對於天子的真正態度,有了這層東西,天子在吏治整頓的時候,才能真正的有的放矢,對症下藥。
「原來如此,天子行事莫測,果真非我等可以揣度!」
葉向高也非笨人,李廷機這番提點,他自然也理清了其中的脈絡,只是清楚之後,神色卻是更加擔憂。
天子此法,固然對大局頗有裨益,但是落在李廷機的身上,可就並非好事了。
俗話說出頭的椽子先爛,釣魚的時候,魚餌的命運通常是被魚吃掉,即便最後釣者抓到了魚,但是餌料卻是追不回來了。
而如今的李廷機,就是那份餌料。
天子將他架在火上烤,就代表着他隨時有可能在朝堂的漩渦當中便碾碎,要知道,整個朝堂的敵意齊齊湧來,豈是那麼容易承受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天子打探清楚了朝堂的站隊情況,但是同時李廷機也被諸般勢力碾壓,從此在仕途消失。
不過事已至此,葉向高也是神色複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怪不得李兄這些日子都在府中杜門不出,更是對朝堂輿論無一絲反應,原來癥結在此處,只是,唉……」
葉向高這下是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麼了,若是站在李廷機老友的身份上,葉向高該勸李廷機及時抽身而退,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如今朝堂輿論齊齊朝着李廷機開炮,那麼可想而知
第六百九十二章:以身做餌李廷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