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隨着一份奏疏被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王錫爵沉重的嘆了口氣,望着眼前堆積如山的奏疏,臉上浮起一絲難色。
這已經是今天接到的第四十八封奏疏了,全是彈劾呂坤圖謀不軌,勾連內外,希圖幸進的,甚至於有些言辭激烈的將矛頭直指深宮中的鄭妃。
對於皇帝的性子,王錫爵再清楚不過,鄭妃是他心尖子上的人,這些奏疏要是全遞到皇帝那去,還指不定會氣成什麼樣子。
反倒是一旁的沈一貫淡定的很,隨手遞過來一杯茶水,開口說道。
「王閣老不必動怒,此等局面我們不是早有預料嗎?如今剛剛開年,都察院各道巡查御史尚未離京,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們自然要上本彈劾!何況此事的確頗有蹊蹺,拋開其他,就是老夫也覺得,這份憂危竑議所說不無道理,鄭妃娘娘的確圖謀東宮儲位已久……」
「一貫!鄭妃娘娘乃後宮嬪妃,非我等臣工可以置喙!」
王錫爵的臉色微微有些不悅,平心而論,他也清楚這件事情無風不起浪,鄭妃這些年的居心有目共睹,但問題是,她有皇帝支持,又身在後宮,天生便擁有一層保護膜,畢竟外朝的大臣手伸的再長,也管不到後宮當中,這是原則問題。
何況這件事情來勢洶洶,背後必定有人運作,尤其是在這個敏感的節點上,極有可能會引起朝局的動盪,這卻是王錫爵一直以來想要竭力避免的。
沈一貫在打着什麼主意,他自然清楚的很,呂坤並非浙黨中人,應當說和沈一貫並沒有什麼交集,但是呂坤有一位好友,也就是這本憂危竑議當中指明的呂坤朋黨之一,吏科給事中程紹!
可巧的是,這位程紹是彈劾呂坤的戴士衡的頭號對手,而戴士衡則是鐵杆的浙黨,如今沈一貫又是這等態度,說其中沒有貓膩,王錫爵是絕對不信的。
不過清楚歸清楚,朝中的互相算計多了,此事和王錫爵沒有關礙,他也不想去做這個惡人,而且王錫爵也相信,以沈一貫的性格,若是要出手,只會謀定而後動,不到最後看不出他的目的,像如今這般出手便是雷霆之勢,並非他的一貫手法,所以這背後必定另有其人……
「王閣老說的是,老夫不過閒談而已,不必動怒!不過此事如今鬧得如此之大,究竟該如何解決?」
沈一貫笑了笑,心中大致有了底,卻也不過多糾纏,開口說道。
自從發現這份憂危竑議開始,內閣就已經明令諸臣,不得妄議此事,一切等順天府查實之後再行定論。
但是問題是,輿論一旦起來,並非是那麼容易撲滅的,尤其是那幫御史,他們天生就是幹這個的,不僅沒有壓制住這件事情,反而讓彈劾的聲音越發激烈起來,甚至連內閣的三位閣臣,都背上了一頂阻塞言路的彈劾。
不過三位老臣都是身經百戰之輩,這些小小的彈劾對於他們來說倒是不算什麼,重要的是,如今的朝野上下,齊齊的將矛頭對準了呂坤和鄭妃,而皇帝那邊明顯是想要息事寧人,這才是最麻煩的!
「順天府查的結果如何?」
王錫爵擰着眉頭,開口問道。
如今的重點在於,查清楚散佈憂危竑議的人究竟是誰,只有查清楚這一點,才好對症下藥。
「沒有什麼進展,據順天府查得的消息說,這次散佈單頁到朝臣家中的人都是些地痞流氓,讓他們辦事的人是一個神秘人,他們拿了銀子辦事,也不識字,不清楚上面寫的什麼,至於那個神秘人,當初他們聯繫就是在一些繁雜之地,如今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沈一貫也是皺了皺眉,開口說道。
頓了頓,似是又想起了什麼,開口答道。
「哦,對了,順天府還查到一件事情,在這張單頁被發到朝臣面前之前,京中已經早有流言,說宮中有人內外勾結,仗着皇上寵愛,想要將一個……混蛋皇子扶上東宮,在傳言當中,那位皇子痴肥如豬,蠢笨之極,縱容母家外戚斂財無狀,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甚至還演化出了重重惡跡……」
沈一貫的措辭謹慎,但是指向意味相當的明顯。
尤其是搭配現在正在鬧起來的事情,更是明顯的不能再明顯了,若論寵愛程度,鄭氏被皇帝屢次維護,誰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