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國家的政治層真心想要貫徹一件事情的時候,什麼冗長複雜的程序全是扯,皇帝的旨意幾乎是前腳出了毓德宮的大門,後腳就傳遍了整個京城,無數的朝臣都從這道詔命當中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就像海鯊遇到了血腥味一樣,聞風而動,無數道彈劾張位戀棧不去的奏疏也紛紛而上,這個曾經大明文官的領袖,一夜之間成了所有人攻擊的對象。
朝中的一干大佬更是其中的主力,要知道,張位倒了,空出來的可不單單是一個首輔的位置,他在朝中這麼多年,親信心腹所佔的位置,自然要隨着張位的離去,而隨之倒下,若是張位還有希望的話,那幫大佬自然不會動什麼心思,可是如今皇帝已經表現的這麼明顯了,若是還不上去撕咬一口,那就是傻子了!
據說沈一貫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就連飯都顧不上吃完,即刻召集了自己所有的心腹前來商議,而隨之而來的,就是浩浩蕩蕩的彈劾大潮……
與此同時,沈一貫一直擔心的保定郡王府,也一直保持着沉默,讓他鬆了口氣!
看來這二者之間是真的沒什麼聯繫,否則的話,若是朱常洛站出來堅辭不受,雖然不大可能扭轉全局,但卻也是一樁麻煩……
翌日,首輔張位終於在洶湧的朝議之下潰敗,連上三疏求去,而皇帝更是乾脆,直接准張位致仕還鄉!
除此之外,再無一句話多說,甚至連照例應給的冠帶和行驛都沒有,而朝臣這邊也並無什麼異議,因為緊接着,朝局就已經面臨另一輪洗牌了……
這些朱常洛都清楚,但是他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只是靜靜的在自己的王府當中看着京師當中的局勢一天一變。
他不傻!張位不惜耗費自己的名聲,乃至是自己手下追隨者的前途,想要換取什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什麼都不能做!如此才不辜負張位的一番好意。
初春的風尚有些寒涼,朱常洛站在院子裏,望着皇城的方向,久久不語……
「殿下,馬車備好了!」
王安在悄然出現,在朱常洛的背上披上一件披風,輕聲稟報道,口氣中帶着幾分小心。
作為從宮裏跟着朱常洛出來的老人,王安很敏銳的感覺到,自家殿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但是他不明白,明明殿下的計劃實施的很順利,皇上也沒有察覺到自家的意圖。
用殿下的話說,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可是為何殿下看起來這般悶悶不樂呢?
「好,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如何了?」
朱常洛這才緩緩轉過身來,開口問道。
今天是張位離去的日子,無論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去送一送。
「回殿下,都備下了!」
…………
德勝門。
時值正午,來來往往的人越發多了起來。
隨着一聲呵斥,一輛古樸的馬車緩緩停在了城門前。
「停車,檢查!車裏的人全都下來!」
一個手持皮鞭的小吏叉着腰,趾高氣揚的瞪着馬車上有些年邁的馬夫。
「如今又不是戒嚴之時?怎生要下車檢查?何況我家大人乃是官身,車中還有女眷,如何能夠拋頭露面!」
馬夫雖老,可卻不是好惹的,兩眼一瞪,開口說道。
周身的氣勢卻是不凡,嚇得小吏身子一縮,不過眼珠子咕嚕嚕一轉,要真是達官貴人,怎麼會坐這麼寒酸的馬車!又想起上頭的交代,今天出城的馬車都必須叫人出來查清楚,腰杆頓時又硬了起來。
「裝什麼大尾巴狼,官身?老子在這守着城門,不知道見過多少達官貴人了,就是官身也得老老實實的下來檢查!」
說罷,就要帶着兩個力士上前。
「你……」
那馬夫雖是個趕車的,可以前也是受人奉承之輩,哪頂得住這般無賴舉動,頓時覺得有理說不清,兩方推搡起來,差點將馬夫掀翻在地。
只是那小吏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腦後一陣破風聲,緊接着手腕一疼,一支皮鞭狠狠的抽在手上,直接冒出了一道血痕。
「放肆!」
馬蹄聲響,映入小吏眼帘的是一個衣着華貴的少年狂怒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