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這一句話不僅驚到了沈海,連帶着沈理也神色大變。
將沈家子弟弄死在知府大牢,不管是給沈家栽贓的「畏罪自殺」,還是給趙顯忠按個「殺人滅口」,都是最噁心人。到時候官司就要從松江打到御前,從沈家與趙顯忠升級到謝李兩位閣老。幾條人命在裏頭,兩位閣老不護着自己的人的話,那威望少不得降低,容易讓門人寒心。
那傳話的錦衣衛亦知時間緊迫,對沈理告辭,匆匆而去。
沈海望向沈理的目光帶了哀求,長孫要是真的身陷逆王巢穴,有死無生。他只有三子,幼子已夭,實不想要再白髮人送黑髮人。
沈理不待沈海開口,便道:「大伯稍安勿躁,欽差既下降地方,我亦當出面。我這就更衣,去拜見欽差。」
原本迎接欽差,就不當是今日這樣排場,而是排場更大,不單單是一地知府與知府衙門眾屬官,府治下休假、致仕官員、知縣、地方耆老都應該在迎接之列。
趙顯忠得了消息,就惦記將欽差迎回知府衙門下榻,沒有通知地方其他人,說起來已經是簡慢失禮。
沈理並不耽擱,立刻返回客房更衣。沈海到底是長輩,可不是官員,沒有品級,不好這樣跟着,沈瑞卻是不礙的,作為小跟班隨着沈理前往知府衙門。
知府衙門裏,王守仁一行都被迎了進去。其中王守仁、楊百戶與幾個一干錦衣衛,被迎進知府衙門待客的正廳;張永等看着像幕僚、管事這些,則被迎到偏廳,正好由閆舉人負責招待。
這正和了張永的心意,他便坐了客座首位,充做個領頭人樣子。落到閆舉人眼中,又覺得這位老先生合了他之前的猜測,是王守仁的得力幕僚,少不得做出客氣狀,稱兄道弟,旁敲側擊,想要問清楚王守仁年紀輕輕如何點了欽差。
這點小心眼,落到張永眼中,委實可笑。
張永一開口就是京腔,知曉閆舉人籍貫後直接道:「揚州鹽商天下聞名,在下在京亦曾聽聞提起,聽聞貴處早年有位『賢民公』,曾因賑濟江南水患得朝廷旌表,正與閆兄同姓,不知與閆兄是否同族?」
閆舉人聞言一愣,這「賢民公」不是別人,正是閆舉人祖父。所謂「賑濟江南水患得旌表」,不過是體面說辭,實際上是成化年間奉承鎮守太監,為成化帝搜集玩器,得了旌表。閆家得以發家,正是因為賄賂當時的鎮守太監,才積攢下偌大家業。因這旌表的來由實不算什麼體面事,閆家並不曾大肆炫耀。
這張先生不是欽差的幕僚?今日才從京城到松江,怎麼就連揚州的事情也清清楚楚?
閆舉人神色僵硬,直覺得後背發涼,道:「正是家祖名諱。」
張永笑道:「那還真是巧,聽說當年不少百姓念令祖恩德,好人有好報,想來閆家如今已成子孫繁茂之族。」
明明是稱讚的話,閆舉人卻只覺得這「張先生」笑得意味深長,心裏有些慌亂。他哪裏還坐得住,藉口更衣起身離去。
五硯站在張永身後,見狀低聲道:「大人,怎麼您誇他,他還一副害怕的模樣?」
張永輕哼道:「心虛罷了,不過一自以為是酸儒,咱家就是要他害怕!」
士農工商,商人本就身份不高,閆舉人有了功名,不思改換門庭、報效朝廷,卻是投身反賊,想要投機新天子,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膽子與資格。
這會兒功夫,之前去沈家傳信的錦衣衛也到了,說了沈瑞猜測。張永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旁邊性子活潑的五硯也嚇得屏氣凝神。
張永陰測測道:「這知府衙門格局都差不多,大牢在什麼位置你們也當能找到。去給咱家盯緊了,咱家要看看這小舉人到底長了多大膽子!」
欽差已至,該告誡的話已經告誡,對方還要動手,就是找死。
十來個常服錦衣衛留下一半,護衛張永安全,另一半領命出去。
偏廳不遠處的茶房裏,閆舉人臉上陰晴不定。他覺得那「張先生」話裏有話是警告自己,又覺得自己想多了。揚州是族人姻親眾多,自己所做的事情暴露,怕是要連累親族;可是自己已經做了這麼多,還有機會收手嗎?如今先皇駕崩,十幾歲的新皇登基,幾位閣老把持朝政,自己想要中進士,難乎其難。自己就這樣認命?
閆
第508章 廬山真面(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