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學士府,內書房。
兩個身着青佈道袍的儒生一前一後進了內書房所在的院落。
院中水缸邊踮腳撈水中殘葉的書童立時直起身,垂手站好,恭敬的道一聲:「寧先生,樊先生。」
年逾四旬的寧先生摸着頜下三縷美髯,和藹微笑點頭。
方過而立的樊先生卻面有急色,語氣也頗為生硬,只問那書童道:「趙神醫可還在?」
書童忙點頭道:「在的。還在與閣老施針。」
而守在門前的另一書童早已報了進去,片刻一個長隨出來施禮道:「兩位先生屋裏請,閣老說也快好了,不礙事。」
寧先生剛要張口說我等再候片刻,那樊先生已是抬腳往裏去了。寧先生略皺了皺眉,到底沒說話,背起手來緩步跟着進了門。
書房裏間閣老李東陽一身半新家常衣衫,隨意坐在太師椅上,看上去頗為愜意,只是那花白的頭上扎了十幾根銀針。
他身後一位鬚髮皆白的大夫正一根根起針。
見寧、樊二人進門,李東陽打了個手勢,示意兩人坐下,一旁長隨轉身奉了茶上來。
轉眼間,老大夫已嫻熟的將全部銀針收好,躬身道:「將是入冬時節,閣老這幾日千萬注意保暖。夜間若是能安眠,那方子便不必用了,若是睡不安穩,方子吃上兩劑,後日老夫再來與閣老施針。」
李東陽含笑謝過,一旁長隨引了老大夫出去。
樊先生又一次搶先開口道:「閣老可覺着好些了?」
寧先生也不言語,只關切的注視李東陽。
好似趙神醫出門那一瞬間,就將李東陽的精氣神都抽走了一般,他臉上掛出疲色,嘆了口氣道:「比昨日強了些。」又瞧向兩人,道:「怎的你二人一道來了?可有要事?」似是想到了什麼,皺眉道:「賀伯興?」
伯興是賀東盛的字。自從賀家出事以來,賀東盛沒少往閣老府跑。
不過李東陽已是知道了那樁案子裏全部的供詞,對於賀東盛那貪心的商賈弟弟十分厭惡,亦覺得這案子賀家沒有全然洗脫的可能。而賀東盛在四下奔走試圖為兄弟脫罪,在久經宦海的李閣老看來,勿論他是真箇兄弟情深,還是為保自家官帽奮力一搏,都不是明智之舉,因此對他也是淡淡的,不怎麼再見他了。
尤其最近李東陽屢屢夜不能寐,日間頭疼難耐,又有如山公文,便幾乎不見外客了,閣老府一應接待都是幕僚代勞。
賀東盛連續來了兩趟都未見到李東陽,也什麼都沒提起,閒聊幾句留下探病的禮品就告辭了。
今日,想是他終於忍不住說了什麼。
樊先生沒有說為什麼應是寧先生接待的賀東盛反倒是他也跟來匯報,只壓低聲音道:「正是賀伯興。閣老,他此來,想求案子再延期一陣子,他說……能扳倒沈家兩位狀元。」
李東陽眉心一跳,目光陡然變厲,盯向樊先生。
寧先生緩緩在一旁補充道:「還說能徹底扳倒沈家二房。」
樊先生臉上露出些不屑的神情來,在他眼中,只有兩個沈狀元才有價值,沈家二房在沈滄過身後已是沒落了。而兩個沈狀元,一個是閣老對頭的女婿,一個是剛剛因婚事得罪了閣老。
李東陽在聽到沈家二房時,臉上神情又淡了下來,他已認了楊慎為弟子,沈家二房又與楊家聯姻,沈家二房倒了於他而言算不得好事。
樊先生雖然年輕,跟着李東陽也有小十年了,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有些氣惱的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寧先生,還是道:「賀伯興說,沈家四房姻親孫家有問題。據說孫夢生乃是浙南巨賈,當年嫁女,陪嫁足有幾十萬兩,但以鹽商閆家在江南的勢力,卻沒聽說過此人……」
李東陽一臉不以為然,端起茶盞來慢慢啜飲。
「這孫夢生來歷成迷,萬貫家財來的更是蹊蹺。」樊先生道。
李東陽依舊垂着眼瞼,緩緩啜着熱茶,輕輕呼氣,「沒有證據,不過信口雌黃。」
樊先生有些尷尬,也有些不甘心,掩飾似的掩口清咳兩聲,又道:「若孫夢生是海匪,沈家二房便是通匪。孫氏是狀元沈瑾的嫡母,如今親子出繼,沈瑾便是孫氏獨子。而沈理當年亦靠孫氏周濟幫扶才有今日。孫氏若
第五百八十五章 鶺鴒在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