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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月正站在門前的台階上,指揮着小丫頭子們灑掃,她穿了一條石榴紅綾裙子,黑亮的長髮梳成彎彎的雙鬟,扎着松花色的髮帶,碎發散落,遠遠的看上去,十分鮮亮活潑。
她站得高,一眼看見賈環從石子路那邊走過來,一身青色袍子,長高了不少,行動間也多了幾分平穩,忙喊道:「三爺回來了!」說完就跳下台階來迎賈環,笑道:「爺可是大變樣兒了。」
賈環一面不停腳的往裏走,一面問道:「今兒什麼日子?還收拾起來了?」霽月答道:「聽說三爺這幾日就要回來,所以我趕着叫她們掃灑掃灑,好迎你來着。誰知今日就回來了呢。」賈環口裏漫應着,進門自脫了衣裳,只着中衣坐在床上,看霽月滿屋裏翻箱倒櫃的給他找衣裳,嘴裏說着「去年收起來的衣裳,還不知在哪裏呢,容我細找找」。他閒閒的托着腮,一雙眼睛只隨着她轉動,隨口道:「不拘哪一件,找出來穿就是了。她們呢,怎麼只有你在家?」霽月口中嗤笑一聲兒,說:「我哪裏知道她們哪裏去了,你又不在,一個個的,每日裏除了閒吃飯,就是打牌吃酒,和人磕牙兒,再逍遙不過了。」
賈環也知道這幫丫頭的秉性。一個個年紀又小,生得又俏,嫩得花朵兒也似的丫頭,本就是比旁人更淘氣些的,賈家的規矩,主子們身邊的大丫頭又是格外體面的,就是連管事的娘子們見了,都要稱一聲「姑娘」的,更助着她們長了些氣焰。大環境如此,他雖百般申斥,亦是無用。當下也不說什麼,只換了衣裳,閒坐了一會兒,聽見說賈政回來了,出門向賈政的書房去了。
外面的小廝見了他,皆是笑臉相迎,低聲恭賀過了,又推他道:「老爺正高興呢,三爺快進去吧,也好叫老爺多喜歡喜歡。」
賈環進了門,且不抬頭,先掀袍跪下,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口稱:「不肖子回來了,經年未能承奉老爺膝下,只有給老爺磕頭了。」
賈政笑道:「起來罷,不必做這些作態。你此番出去,並不是擅自做主,是我做主叫你去的,你也做得很好。」賈環起來,並不敢就此坐下,只垂手侍立,聽他說話。
&干杵着做什麼,難道要我親自給你搬了椅子,再請你坐下不成?」賈政笑罵了一句,神態間很有幾分不同以往的神采。
賈環心內先是納罕,隨後明白過來,又覺好笑,又覺感動,還隱約有些彆扭,不自在的動了動身體,自去坐了。
賈政又問了他在金陵生活如何,才細問他考試經過。賈環問一句答一句,又在備好的紙上默出了童生試的試題、答案。賈政細瞧了,半晌點頭道:「果然大有進益了。」賈環笑道:「兒子在金陵,受了一位曾先生的教導,獲益匪淺。」賈政素知他眼光高,等閒人看不入眼的,這樣說,已是推崇非常了,忙問這位曾先生是何人。賈環細細的告訴了,末了惋惜道:「可惜先生不能多教導我幾年。他老人家人品貴重,斷斷不肯為了幾個錢奔波的。」賈政反而教訓道:「你怎麼能作此想?這種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哪怕一輩子沒出仕呢,我們也只有尊敬的。」賈環見他一臉嚮往之色,忍住笑連連答應了。
父子兩個說完正事,又對着說些閒話兒。這也是賈政喜歡賈環的一條兒,不拘謹。他確實想樹立起身為父親的威嚴,但也不希望孩子見了他就像老鼠遇着貓一樣,戰戰兢兢的,那不是親兒子見親老子。賈環就比寶玉好,該敬的時候敬到十分,該親近的時候也親近。
賈環倒十分理解寶玉,他一貫是個頂頂天真的人,又還是個孩子,哪裏知道賈政這個做父親的那糾結的心理呢。不像他,到底多吃過那麼多年的鹽,對成年人的心理更了解些。
他陪賈政天南海北的扯了一會兒,賈政自來沒有去過金陵老家,問了好些金陵的風土人情。賈環一一答了。他言語風趣,雖時有激憤之語,賈政倒也聽得開懷。
兩人漸次說到賈家族中。賈環精神一振,笑道:「倒有兩樁要緊事要說與老爺。」
21.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