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有一天霽月從外頭回來,頑笑似的說起賈瑞「病了,不知去哪裏受了涼,又挨了太爺一頓棍棒,現在只好躺在床上,病得起不了身。大夫說要喝獨參湯,打發了人來求,二奶奶說沒了,太太叫二奶奶好歹尋些救人一命,二奶奶包了些須末子給他」。末了又嘆道:「也不知怎麼惹着二奶奶了。就是我們病了,也不至於幾兩參須末子就打發了。」
賈環正俯了身,拿着刀修那窗台上水仙花莖來着,聞言卻擰了眉,直起身,思量思量,只吩咐她道:「憑他是什麼仇什麼怨,也不該這麼拿人命頑笑。咱們還有參沒有?若是還有,尋出來挑了好的包上,打發個人送了太爺家去,若沒有時,只管往寶玉屋子裏尋去,他那裏必有的。」
蕊書在一旁剝着橙子,水蔥兒似的長指甲陷進黃澄澄的橙皮里,頭也不抬的抱怨道:「又理他做什麼,你興這個頭,二奶奶知道了,豈有不恨你的!就是太太那裏也不討好兒。」
&是這麼說,不看他的面子,也要看太爺的面子,看佛祖的面子。」賈環豎起食指搖了一搖,續道:「至於璉二嫂子麼,小爺何曾怕過她來!」說着便催促霽月去尋人參。
霽月觀其情狀,知其志必不能改,也不倔強,依言進去翻找了一陣子,拿着一個包裹出來回道:「上回爺病了,薛大爺送來的那參沒吃完,還有這一包,我看了,都是好的。」賈環接過驗看一回,點頭道:「就是這個了。」霽月遂打點帕子來包了,出去叫個婆子送去代儒家不提。
次後代儒處又打發人來尋了幾次,只是終不頂用,賈瑞病勢纏綿,日漸沉重。又不幾日,竟是一命嗚呼了。兩府里賈母賈珍等聞知,各助了他些銀子。代儒雖家道淡薄,倒也豐豐富富完了此事。只是獨子既逝,唯一的孫兒又不幸青年夭亡,代儒夫婦之悲苦淒涼自可知。賈環去吊了一回,看代儒死氣沉沉的,精神全垮了,更無一詞可撫慰,一言不發的回來了。
他總疑心賈瑞的死有內情,日常留心,果有所獲。還是賈蓉大嘴巴,喝酒時吹噓起來,不小心說漏了嘴,叫捧硯聽見了。他這些時日漸漸倚重寄英、桐葉兩個,對捧硯有些冷淡,捧硯絞盡腦汁的只要討好他,因此忙不迭的告訴了他。原來這賈瑞竟是色膽包天,竟想起鳳姐的帳。鳳姐兒何等自傲,哪裏看得上這個猥瑣人物,見他自己尋死撞到手裏,自是使出些手段來整治了一番。為她做這件陰私事的,除了蓉薔兄弟外再無旁人。
聽了這些內情兒,賈環也不知道怎麼分解才好。賈瑞素日輕浮,本來只是少年人貪花愛色的通病,偏又犯到王熙鳳這個玉面閻王手裏,簡直合該他死於此時。鳳姐兒沒想過害他的性命,他還是受驚着涼而死,都有一種命運的安排的味道了。賈環想,他的這件事兒,倒是十分適合寫入書里,以警戒那一等浮浪輕狂子弟。
到了這一年年底,又有揚州來人,捎來了林如海的書信。原來林如海病重,派人來接黛玉回去。賈母十分憂悶,吩咐人替黛玉打理行裝,叫賈璉陪着黛玉回去,再把人好生帶回來。
寶玉心中大不自在,只是父女天倫,不好攔的。賈環心知林如海怕是不好了,暗地裏十分替黛玉憂心前程,背着人狠落了幾場淚。黛玉臨行前一晚,還是忍不住,跑到黛玉房中握着她的手道:「一旦有個什麼,別忘了還有個我。我早就把姐姐當成我的親姐姐了。姐姐知我,我也知姐姐,待姐姐回來了,咱們還和以前一樣。有我一日,就有你一日。我總是為你打算的。」他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話也說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最後他哭了,黛玉也哭了。
於是作速擇了日期,賈璉帶着黛玉辭別了賈母等,登舟而去。賈環直送到渡頭上,望着那舟帆漸漸的不見了,方怏怏而歸。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話說自黛玉去後,賈環少了一位學業上的良師益友,讀書也無甚精神了,這一日晚飯後在燈下翻開一卷書,覽閱了幾頁,見上頭還有黛玉的批註,睹物思人,不禁憂悶起來。蕊書在一旁拿着小銀剪子剪燭花,見狀勸道:「既然百~萬\小!說也看不好,倒不如閒一閒,今兒可早些睡罷。」賈環遂由着她收了書去,展被睡去了。只是心裏有事,直到交了三鼓,方朦朦朧朧的睡着。正迷濛間,就聽見二門上傳事雲板連叩四下,忙披衣起來,向外頭問道:「出了什麼事兒?」人回說:「是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