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一行人一路不停, 不過半月, 就到了京郊。此時正值秋日, 正午的大太陽仍是火辣辣的,一絲兒風也沒有。
車裏不大透氣, 這一行人又是有身份的, 只能正襟危坐, 不停地扇扇子。
在車轅上坐着的寄英擦了把汗,左手搭個涼棚,四下一望,喜道:「老爺,前頭有個廟, 咱們歇一歇吧, 也叫馬蓄蓄力氣。」
&你去後頭, 請幾位先生下來。」賈環立刻就同意了, 車一停穩,他立刻開了車門出來。
三位先生也相繼過來, 幾人客客氣氣的相互讓了, 才往那破廟走去。寄英在後頭吩咐趕車人卸下馬來,叫馬兒跑一跑,吃兩口草。
才走幾步, 迎面走來一行人, 俱穿着家丁樣式的衣服, 拱手問道:「敢問可是京城榮府的賈三爺?」賈環一頓, 承認道:「正是在下。」那些人便歡喜起來,說道:「小的們是薛家的人,奉家主人之命,來此迎候賈爺。我們大爺說了,賈爺離家日久,恐怕思念家人,不敢便請去相見,只遣小的們來聽賈爺使喚。」
&謝你們大爺美意。你們也看到了,我這裏只有幾輛馬車,實沒有什麼可幫忙的。辛苦你們等候一場,請回去吧。」賈環笑道。
&如何是好?」領頭的愁了一句,靈機一動,「我們備了冰塊,熬的好涼茶,還有鎮好的瓜果,請賈爺移到我們車上罷,也涼快,也讓我們有機會儘儘心。」
&廟豈能不拜?東家,現套車也要時候,還是先拜拜菩薩,歇歇腳再走罷。」齊師爺的老娘信佛,他也信,向來是見廟就拜。
眾人稱善,於是舉步進入廟中。那廟門虛掩着,地上灰塵很多。薛家的下人搶着獻殷勤,一推開門,頓時被嗆了幾下。
一進門,就看見現在佛的佛像,鎏金的佛身顏色有些黯淡,佛像下一隻蒲團,蒲團上的人披散着頭髮,那頭髮又只到肩膀,身上胡亂披了件道袍,透出一股蕭索之氣。
察覺到響動,那人木木抬頭,雖然頭髮蓬亂,眉目仍是清晰可辨,倒叫賈環大吃一驚,失聲叫道:「柳兄!你如何會在此?」
那人正是他許久不見的朋友柳湘蓮。
一番忙亂後,賈環坐在小馬紮上,細問柳湘蓮的情況。柳湘蓮一向是個灑脫人,且和賈氏兄弟交情亦好,也不瞞他,便講說一回。
在賈環看來,柳湘蓮如此,實在是遭了無妄之災。整件事對於柳湘蓮來說,倒霉程度不啻於走在路上,被一泡鳥屎澆了頭。
雖然這麼說有些無情,但論情論理,柳湘蓮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大的錯處。
前文說到寧國府賈珍之妻尤氏,本為續弦,家裏只有一個後母,帶來兩個拖油瓶的妹子,人稱尤二姐、尤三姐。尤家雖有兩個錢,奈何一家子孤寡女人,沒個當門立戶的男人,只得往寧府依附尤氏生活。尤老娘是後妻,也沒太虧待前頭的女兒。尤氏做女兒時,與這個後娘的關係雖說淡淡的,也過得去。她嫁了賈珍,對後娘與兩個便宜妹子也不錯。
這尤老娘年輕時是個風流人物,養下兩個女兒來,也是各擅風情。二姐性格柔軟,浮萍楊花一樣的心性,三姐性格潑辣,有一股子剛氣,外人見了,無不贊一聲,好一雙姐妹花。她們兩個姓尤,人家也說一聲,確是一對尤物。
那寧府是什麼地方,賈珍又是什麼為人?天底下頭一等藏污納垢之地,天底下頭一等無恥敗德之人。賈赦雖惡,賈璉雖淫,猶不能當珍蓉父子之萬一。眼見得尤氏姐妹漸漸的大了,出落的花苞兒一般,這兩個惡人便心痒痒起來。賈珍其人,連兒媳亦要沾,被人說「扒灰」都不怕,何況是妻妹。尤氏姐妹本就是依附賈家活的,自然無從拒絕起,半推半就的從了。
去年賈敬死了,寧府治喪,賈璉來拜祭,正見了這二姐,一見之下,便起了意。他家中鳳姐兒能幹,平兒唯鳳姐兒之命是從,外頭玉娘也漸漸有了脾氣,時常爭吵。一見溫柔似水的尤二姐,當真是有些神魂顛倒。當時賈蓉在一旁瞧見了,這就留了心。
他父子早就想將尤氏姐妹脫手了,只是寧府的名聲太爛,一見是賈珍父子說合女人的事兒,如何不知那是他們的禁臠?天底下的男人,願意做活王八的還是少。眼看着尤氏姐妹年紀漸大,兩人也是急在心裏。眼看賈璉有意,如何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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