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見診室內的響動,以及禾巧的尖叫,趕忙朝里走去……
陳叫山斜倚在床邊,胸膛一起一伏,微微喘氣,地上一灘污跡,瓷碗碎了一地。
診室原本挺大,一下進來多人,亦顯擁擠,眾人見陳叫山喝下去的藥湯,全被吐了出來,眉頭皆皺……
「讓大家受累了……」陳叫山語氣虛弱,細微近無,但這是他自發病以來,第一次說出大家能聽懂的話,夫人見此,眉頭略略舒展了些……
柳郎中俯身查看了地上的污跡,而後說,「看來藥效不錯!體內邪毒,已隨藥湯排出了一成……」眾人這才留意:醬褐色藥湯中,除了夾雜着些許黏黏的稀粥,更有一些黑亮的粘液混在其間……
柳郎中將陳叫山半扶着,手指捏於他的腕處,感覺脈象,末了,說,「再過兩個時辰,你再服藥……」而後轉頭對眾人說,「邪毒頑固,潛匿體內日久,須待其再發散而出,藥性便可攻之……」
這天中午,毛蛋提着食盒來送飯,剛進診室,陳叫山竟從床上下來,上步來接食盒。毛蛋趕忙勸他回到床上,陳叫山卻擺擺手,微微一笑,「不打緊,這幾天渾身有勁多了……」
柳郎中走了進來,讓陳叫山躺回床上,揭起褲管,查看疤痂,見疤痂四圍肌肉,已經呈現出煙熏黃,便說,「邪毒入時,由表及裏,退去時,亦是原路返回,儘管慢,但一日一退,藥性逐漸佔了上風,邪毒藏匿不住了……」
又過三天,儘管柳郎中仍勸陳叫山要臥床靜養,但陳叫山即便躺在床上,也是渾身有力,坐起躺下,皆是利落,一頓也可吃下一碗稠粥,兩個花饃……
因頭天夜裏,吃了柳郎中開的西藥藥片,這天一早,陳叫山早早便醒了,感覺又恢復到曾經寅時起練的那種狀態,便起了床,來到藥堂前院院場,打了一套簡單的長拳。
柳郎中卻比陳叫山起得更早,陳叫山正收了拳,默站息氣,柳郎中領着一位理髮匠來了。
理髮匠是個老漢,樂州城裏的理髮剃頭老江湖,七十多歲了,身子硬朗,話多,愛聊,嘴閒不住。
理髮老漢將挑子放下後,取出一把剃頭刀,「呸呸」朝上吐兩口唾沫,從腰上扯起皮氈帶子,「呲呲」地將刀上下掛擋一陣,在自己脖子上刮拉刮拉,讓陳叫山在椅子上坐好,便捋住陳叫山的頭髮,用刀「噝噝」地颳了起來……
「哎呀,來前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在石牌樓前,打贏山北張鐵拳、金安劉神腿的陳叫山啊!當真是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自古英雄出少年哪……我打小跟師父學剃頭理髮,前清辮子頭,如今西式頭,和尚的光瓢頭,洋人的捲毛頭,啥頭都弄過,啥人都見過,像你這樣,一個人打倆高手,不費勁,不費時,就把人打贏的,不多見哩……要說那兩人,也是沒種,輸了就輸了,栽了就栽了,何必還去找小山王,朝你身上栽贓,這叫啥?這叫『不問自己井繩短,還怨別人井底深』哩……茶館裏老漢們諞傳說,我還不信哩,嘿,小山王還果真中了道,找你下戰書哩……那天你們在東城校場壩比武,我也看了哩。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倆都不想打,都是被些個瞎話給拱一起了,小山王是啥人,哄得了一陣,哄不得長久,精着哩……哎哎,你把頭低着點兒,對……就這樣,我來剃後腦勺下邊兒……我這刀可利,跟了我好幾十年了,話說當年那會兒,我磨刀……」
理髮老漢的一陣絮絮叨叨中,陳叫山一頭亂而長的頭髮,被打理得清清爽爽、利利索索、精精神神,老漢從挑子裏取出個錫紙橢圓鏡,朝上哈哈氣,用袖子擦擦,陳叫山一照一瞅,竟有些認不出自己了……
「哎呀,如今這天光,肚子混飽不易,幾個人管頭髮哩……吃一頓飽飯,算一頓嘍……」老漢將幾個銅子兒,在掌心一拋,挑着挑子,絮絮叨叨走了……
柳郎中走過來,看着陳叫山,左右端詳着,「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大病痊癒有新貌,精氣神更比以前高……好啊!」
「謝謝柳郎中……治了病,還管俺理髮,俺都不知說啥了……」陳叫山朝柳郎中鞠躬致謝,摸摸自己一頭精神抖擻的頭髮,笑容一如往日。
「不必致謝,這都是夫人的意思呢……」柳郎中話音剛落,院門傳來一聲,「豈不是還要謝我?」兩人轉頭看去,夫人和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