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縣長附在余團長耳朵上,一番低語,語畢,孫縣長感慨萬端地,拍拍余團長,「山奎啊,記住,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說着,便伸手去摘筆掛上的毛筆,余團長見狀,連忙端起硯台邊的小瓷碟,朝硯台里倒出些許清水,為孫縣長研起墨來……
孫縣長蘸墨刮筆,捋順鋒尖,凝神閉目,略一思忖,揮臂寫下一首七絕來——
大海溢為天上月
真香屈作地中金
莫道安排有天數
須知振作恃人心
待墨跡晾乾,余團長小心翼翼地將宣紙折好,裝進衣兜,朝孫縣長深鞠一躬,退身而出……
是夜,月圓若餅,天地通明,萃棲樓後院一秘密通道處,卻是樹影森森,花縈草搖,蟬聲時鳴,夜露盈盈。
孫縣長小舅子,萃棲樓老闆何正寬,站在一假山前,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而後,折下一截桂花,放在鼻前,閉目輕嗅……
忽見假山旁邊的一株枯木,緩緩旋轉了起來,何老闆一臉欣喜,走到枯木前,抓着樹尖一提,再朝左側一折,「突突突」一陣響,假山徐徐移動,露出下面的一條暗道來……
盧家師爺譚宗硯,保安團團長余山奎,雙雙從暗道中走了出來,何老闆略一欠身,斜伸手臂,「譚師爺,余團長,請——」
一桌酒菜,置於一室,譚、余、何三人進入,分別落座,譚師爺坐上首,余、何二人,分列左右。甫一坐定,何老闆輕輕一拍巴掌,室內南牆竟一分為二,徐徐滑開,現出另一小室。小室內懸着數十個橘子般大小的紅燈籠,紅光點點,燈籠下一女子,眉眼若水,青絲若瀑,玉臂若藕,芳唇若朱,女子身前之古箏、長卷琴譜、檀香瓷爐,盡皆籠罩於一片紅暈之中……
「譚師爺,你可是有陣子沒來萃棲樓了,只怪何某忙於俗事,疏於聯絡,實在慚愧得緊……」何老闆端起一杯酒,站起身來,將酒一呈,「何某自罰三杯,以釋罪過,還望譚師爺海容山量,莫要見怪啊!」說罷,仰脖一飲,遂又連倒兩杯,盡數飲淨……
譚師爺趕忙也站立起來,將酒杯前呈,「何老闆,余團長,既是故交,何必客套?來——我敬二位一杯,願我們三人之情誼,有若凌江長波,源源恆流……」三人皆是一飲而盡,相視而笑,各伸手臂,招呼彼此落座。
「譚師爺,來嘗嘗這個——」何老闆將一粉彩大碗,朝譚師爺身前略略一推送,「年饉日月,沒啥好招待譚師爺的……恰巧有人從梁州送來這隻小鱉,廚夫們也不大會做,熬得清湯寡水的,也不知合不合譚師爺口味?」
譚師爺以玉勺輕舀入口,閉目品咂,遂連聲稱妙,「何老闆可真會說話,當真是客氣到家了!常言道,馬蹄鱉,馬蹄鱉,神仙吃了也樂呵!這鱉甲之規整,肉味之醇絕,湯水之清妙,哎呀,真乃人間之極品啊……」
何老闆又將一精緻扁扁的小竹籃,輕輕推送過來,笑對譚師爺,「譚師爺實在抬舉何某了,萃棲樓比不得人家必悅樓,飲食一道,將就湊合罷了,呵呵……譚師爺再嘗嘗這個,有人從山裏挖來的玩意兒……」
譚師爺伸出象牙筷,從竹籃里夾出一條金黃色的長絲兒,入口輕咬,連連點頭,「嗯……世間罕有的君子菌!一兩君子菌,萬人慾斷魂啊——這一籃君子菌,不知要翻越多少溝坎深壑,攀爬多少懸崖絕壁,方才能湊集而成呀!何老闆,余團長,真是太過費心了,太過費心了啊……」
三人推杯換盞,箸來勺往,相談甚歡,笑語迭迭……小室的紅衣女子,手撫古箏,妙指頻舒,眼眸動轉,朱唇啟合,曲聲悠悠,檀香裊裊——「楊柳腰,芙蓉貌。裊娜東風弄春嬌。龐兒旖旎心兒俏。挽烏雲靉靆盤,掃春山汪淡描。斜簪看金鳳翹……」
何老闆已是酒酣耳熱,余團長亦是連打酒嗝,惟獨譚師爺依舊正襟危坐,談笑風生,伸箸投勺,舉杯拎壺,皆是雲淡風輕,從容自然……
何老闆轉頭朝小室內看了兩眼,再次擊掌輕拍,於是,南牆又徐徐而合,無縫無隙,渾然如一了。沒有了數十個小燈籠之映照,包間內光線瞬間幽暗了許多,三人分坐各處,顯得影影綽綽,一動一靜,一移一閃,皆若鬼魅一般幽冥……
余團長舉起一杯酒,吁着酒氣,「我余山奎是個俗人,騎馬拿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