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使面無表情地坐在上座,眼睛盯着底下人前不久才報上來的一份調查,沉默不語。
黃晉成瞥了坐在斜對面的指揮同知一眼,對方正眼觀鼻,鼻觀心地捧着一碗茶,仿佛忽然對那隻精緻的青花茶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完全沒有閒心去管身邊的其他事,更別說發表任何意見了。
黃晉成知道這位上司乃是出了名的滑不溜手,素來不會管閒事的,想要讓他開口說點什麼有用的話,比讓他不說話要難一百倍。黃晉成心下一哂,便照着原本計劃好的那樣開口了:「指揮使大人,倘若底下人查到的是真的,那幾個人當真是塗家來的,那肯定不是衝着大人而來。先前那所謂行刺公子的事兒,興許只是誤會而已。」
指揮使瞥了他一眼,仍舊沒有說話。
黃晉成心中冷笑,面上仍舊是一臉的誠懇:「不滿大人,下官因與承恩侯府有親,平日裏與永嘉侯也有些來往,曾經從他那兒聽說過一些事。聽說他府上如今有一位宗室里的小公子借住,因着那位小公子的父親與蜀王府有些嫌隙,塗家那位如今在上元縣衙任代縣令的外孫,想要巴結討好蜀王府,便企圖對那位小公子暗中下毒手,結果撞了鐵板,被教訓得有些慘,聽說如今還病倒在床呢。塗家大約是吞不下這口氣,因此派人來金陵給他們家的外孫出氣來了。」
這種話只能拿來哄人。大家都知道上元縣代縣令是誰,由於李延朝與金陵知府的師生關係,他曾經一度在金陵城中十分活躍,簡直沒把自己當成是代職,而是視自己為正職了。後來他們師生反目,也有些小道消息傳出來。不管怎麼說,年後新縣令就要上任是事實,李延朝註定了要在金陵城中失勢了。
這樣一個人物,說是塗家的外孫,其實不過是旁支外嫁女的孩子,能有多大份量?塗家家主夫人的陪房還會為了給他出氣,特地千里迢迢跑到金陵來?更何況,若塗家管事的目標是曾經教訓過李延朝的遼王世孫趙陌,又跑到內橋去做什麼?遼王世孫可是住在永嘉侯家裏呀。一個半大孩子,也沒往秦淮河邊的風月場去過。
指揮同知抬頭瞥了黃晉成一眼,很想吐嘈兩句,想了想,還是閉上嘴了。塗家可不是尋常人家,別招惹禍事才好。
指揮使的臉色陰沉沉地:「黃僉事一定是誤會了,那點小事,塗家還不至於如此勞師動眾。他們在珠市里轉悠了幾日,似乎是在打探些什麼,必定另有目的!」
黃晉成笑得一臉傻白甜:「指揮使大人說得有理。不過,即使他們另有目的,塗家也不可能會有刺殺公子的想法。別說大人與塗家素無仇怨,便是真的有,他們只需要進宮向太后娘娘告一狀就是了,哪裏還用得着派人到金陵來?大人為官也素來清正,自然不會落下什麼把柄,叫人記恨。這一定是場誤會!」
指揮使沒有吭聲。
黃晉成笑着轉向指揮同知,討論起另一個話題:「塗家派管事到金陵來,是要做什麼呢?難不成也是來採買物品的?只是大過年的時候來,也太不體恤下人了些。那管事帶了幾個人?我聽底下的官兵們說,那幾個人都不是尋常之輩,似乎身手頗為不凡。塗家的管事南下辦事,還要帶這許多護衛做什麼?他們一路自然是走的官道,也是在驛站投宿過夜的,又不是帶了什麼珍寶,還帶上那麼多護衛同行。不過那幾個護衛也太沒有規矩,塗家難不成就沒有好生調|教過他們?別人跟他們說話,他們總是愛搭不理的。若不是有塗家撐腰,只怕早就得罪許多人了。」
指揮同知嘻嘻一笑,難得地回應了他的話:「誰知道呢?塗家這麼安排,總有他們的緣故,我們這些外人哪裏會知道?」
他不配合,黃晉成也不在意,笑了笑,就轉頭去看指揮使。
指揮使淡淡地說:「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先去當面問清楚,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塗家管事,若真的是,又來金陵做什麼。且不說他們在珠市行動鬼祟,光是那塗家管事拿假身份欺騙官兵,就是有違朝廷法令之舉。他們到底所為何來,定要查清楚的。否則,萬一他們只是借用塗家名義,卻冒名頂替,到金陵來為非作歹的,一旦出事,豈不是讓塗家受了冤屈?本官身為金陵衛指揮使,節制地方,對轄下百姓安危負有責任,自不能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他祭出了官場套話,黃晉成與指揮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