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的這兩位舊友,一位姓茅,一位姓潘,都是湖州城中書香世宦之家的子弟,如今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所幸都還健在。雖兩人一個是監生,一個是舉人,都不曾出仕為官,只在家閒住,不過也各自娶妻生子,兒孫滿堂,生活富足,並沒有什麼不如意處。
秦柏命人上門遞了拜帖,二人都覺得難以置信。他們甚少與京中聯繫,年紀大了以後也不怎麼關心朝中消息,因此還不知道承恩侯秦松的弟弟還朝,又封了永嘉侯的事。可秦柏的名字他們卻還是記得的。本以為這位少年時代的友人早已作古了,沒想到還會有重遇的一天,他們都覺得驚喜不已。
既然是舊友重逢,也不必各自在家等着秦柏挨個兒上門拜訪了。茅潘兩人立時見了一面,又照着秦柏派去送拜帖的家人留下的住址,直接上門尋秦柏而來。
闊別三十多年的舊友重遇,曾經的青蔥少年俱已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三人歡喜之餘,也不由得感慨萬分。秦柏請了妻子牛氏與孫女兒秦含真出來與舊友見禮,方才領着兩位朋友去了書房,坐下用茶,詳談這些年來的經歷。
潘老爺是個率直性急的脾氣,一把年紀了,也沒改掉,一坐下就直接開口問:「你既然平安無事,怎的那年我們上京去尋你兄長打聽你的消息,你兄長會你死在西北了呢?我與茅兄都難以相信,再三問過,還被他不耐煩地趕了出來呢。我們記得他素來與你不睦,怕他是故意誆我們的,還特地去了你們江寧老家那兒,尋你的族人打聽了,只知道你下落不明,不曾隨你兄長返京,卻也沒聽你遇到了什麼變故。這麼多年了,我與茅兄一直記掛着你。只當今生再也無法相見了,沒想到臨到老了,竟還有重逢的一日!」
秦柏乾笑了下,卻是不好直接在外人面前自家兄長秦松的不是,只能含糊地:「家兄返京時,正逢我岳父病亡。我岳父膝下只有拙荊這個獨女,我身為半子,自當出面料理後事,便不曾隨家兄回京。後來陰差陽錯,也就失散了。前年犬子因故進京,遇上家裏人,家兄方才派人前往西北,將我們一家接了回去。我也沒想過,還能有再見二位兄長的一天。昔日我秦家有難,親友皆避之惟恐不及。二位兄台還記得與我的情份,上京打聽我的消息,這份情義,我必終生銘記於心。」
潘茅二人聞言卻臉紅了,茅老爺抬袖掩面道:「快別這麼了,我們都要羞死了!當日你們家蒙難,我們遠在湖州,得信時已是塵埃落定了。雖然擔心你,卻也無能為力,什麼忙都幫不上。等到你們家平反後,我們才進京去尋你,已是馬後炮了。你還什麼情義不情義的話?」潘老爺也連連點頭,面上滿是愧色。
秦柏微微一笑:「快別這樣的話。你們在湖州自過得富足安逸,若不是對我真心關懷,又何必千里迢迢特地進京去打探我的消息?我還知道,先母帶着家中婦孺返回江寧原籍時,你們曾經暗中送過銀錢接濟。那時我們秦家正是艱難之時,親友尚且袖手,你們不過就是與我有一段交情,竟也冒着風險去接濟先母。難道這還算不上恩義麼?」
潘茅二人驚訝地對視一眼。老實,這種事他們兩個都快忘記了,沒想到秦柏居然也知道!
茅老爺好奇地問:「叔青(秦柏表字),你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我們當時其實並不知道令堂帶着婦孺回了原籍,只是恰好在金陵探親,偶然聽了,便跑去見了一面,也不敢叫外人知道,只把身上帶的幾兩碎銀子湊了湊,又當了一個碧玉扇墜,拿帕子包了錢,才命書僮送過去的。我們連名字都不曾留下。」
秦柏笑道:「你們忘了?當時先母住的是秦莊上的宅子,乃是族中祖宅。整個秦莊都是秦氏族人,你們來了,怎會沒人看見?早年間我與你們相交,就曾經帶你們回過族中玩耍,更別你們後來還到莊裏來打聽過我的下落,自然有人記得你們的長相。你們雖沒有留下姓名,先母卻知道那包碎銀子的來歷。若非知曉你們是我友人,她老人家是絕不會收下來歷不明的銀子的。」
完他又嘆了口氣:「可惜,當年知道這件事的族人不多,有一位長輩是親歷過的,你們去族中打聽我消息時,也曾與他照過面。但他老人家長年病弱,甚少有見外人的時候。我回江寧年余,只匆匆見過他一面,並不曾坐下細談。是今年中秋時,族中舉行大宴,那位長輩身體有了起色,也來參加大宴了,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