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秦柏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皇上所言,我怎會沒有想過?只是……大哥不好,也不過是他一個人罷了。若真處置了他,他的家眷怎麼辦?當年之事,只有大哥知情,大嫂,還有侄兒侄女們,全都是無辜的。更別說小一輩的孩子們,越發對舊事一無所知了。我此番上京,上到大嫂,下到侄孫侄孫女們,對我都是禮敬有加的。總不能因為怨恨大哥一個人,就把他們也給牽連了吧?」
皇帝嘆氣道:「你還是這麼個脾氣,不管嘴上怎麼說,心裏還是軟的。」
秦柏笑了笑:「不是我心軟,而是秦家這一脈,本來就人口不多。當年家中遭難,二哥夭亡,姐姐沒幾年也去了,總共也就只剩下大哥和我而已。姐姐當初臨終時,能為了秦家日後,大義滅親,寧可犧牲大哥,也要將秦家交到我手中。我又怎麼好讓她泉下有知,看到我們兄弟相殘,秦家子孫折損,傷心難過?她當年為了護着大哥,費了多少心血?還不是為了秦家麼?」說罷他自嘲地笑了笑,「說來伽南確實是個聰明丫頭,她知我甚深,她說的謊話,倒不完全是瞎編的。」
皇帝卻是不樂意聽伽南好話的。他曾經對這個侍女有多麼信任,如今就有多麼厭惡與怨恨。他對秦柏道:「若你只是不忍見秦松喪命,連累了家小,倒也好說,處置他的法子有的是,誰說朕一定要將事情攤開來說個明白,再治他一個欺君之罪?說實話,當年那事兒,朕也是受了矇騙的,伽南一個小小宮人,竟將朕玩弄於鼓掌之上,說出來也沒臉,更會損及你姐姐的名聲。她都去了這麼多年,何苦叫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秦松也是一把年紀了,身上有個不好,誰都不會起疑心。朕這裏悄悄送了東西過去,他若是懂事的,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如此一來,他罪有應得,也不會牽連妻兒,豈不兩全其美?」
秦柏嘆息道:「皇上何必如此?若大哥果真為此喪命,我與侄兒們的情誼便再難保全了。其實大哥身上只有一個承恩侯的爵位罷了,並無實權,平日裏除了與人結交,吃喝玩樂,也做不了什麼。皇上密旨,命他禁足在家便是,對外頭只說是養病。過得一兩年,再以老病為理由,將爵位讓給仲海,大哥自做他的富貴閒人,在家安度晚年,也是好事。大嫂素來明理,兩個侄兒也都是懂事的孩子,自會約束着大哥,不叫他出門闖禍的。」
皇帝猶豫了一下:「這倒也罷了,只是太便宜了他。他已享了這三十年的富貴,難不成叫他還能繼續享受下去?朕更盼着他能吃幾年苦頭!」
秦柏沒有吭聲,他只是嘆着氣,雙眼直視靜室牆上掛着的佛像,目露不忍之色。
皇帝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倒忍不住笑了:「朕有了個好主意,包管能叫他吃幾年苦頭,又不敢不聽。」
秦柏面露好奇:「皇上想到什麼主意了?」
皇帝正要開口,卻又忽然改了主意:「朕不告訴你,免得你又心軟,再向朕求情。朕已經十分寬宏大量了,總不能對秦松輕輕放過。他犯的是欺君之罪,還一騙騙了朕幾十年,連皇后都因為他的謊言,抱憾而終。朕若輕饒了他,豈不是愧對皇后?柏弟,你無須愧疚,方才你已經為他求過情了,朕也答應饒他一命,這便是你對他的恩典。當年皇后留有遺言,你只當是遵從皇后遺命行事便罷。」
秦柏便不再開口了。他相信自己已經暗示得夠多,皇帝拿定了主意,秦松餘生恐怕都不會好過。
秦松解決了,皇帝又開始考慮,要如何安排秦柏:「你說讓秦松將承恩侯的爵位讓給秦仲海。朕卻覺得,你才應該得到這個爵位。當年若不是你沒有消息,本就該是你得封爵的。秦松當年做過什麼呢?一事無成!只是秦家遭難,他受了池魚之災而已。但你那時還是少年,便幫過朕不少忙……」
秦柏忙道:「皇上,承恩侯的爵位,還是讓仲海去襲吧。一來,他本是大哥嫡長子,大哥又是父親嫡長子,姐姐冊封正宮皇后,娘家父兄得爵,本就該是大哥佔先。我是弟弟,又離京許多年了,這把年紀,即使得了爵位,又能做什麼?實話說與皇上,我寧可過從前那樣的自在日子呢。只是在京城,身份公開,恐怕不能象從前那般,隨心所欲地收學生了。」他又自嘲地笑笑,「我在京城也沒那偌大的名聲,叫人信我一個老舉人,能把人家的孩子教導成材。」
皇帝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