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長房的喪報還沒有送達承恩侯府,許氏就從兒子秦仲海處得知了親兄長病危的消息。她很是震驚:「怎會如此?!不是一向好好的麼?!他只是中風罷了!」
秦仲海告訴她:「許崢會試不順,極有可能落到三甲去,這個消息起初表兄是瞞着大舅舅的,但大舅舅心系許崢的會試成績,一再追問之下,還是知道了真相。大舅舅大約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那日便心急吐血了。雖然後來病情一度穩定了下來,但病情還是一日比一日加重,到如今終於撐不下去了。表兄一直向外瞞着這個消息,也沒有給母親報信的意思。這還是我偶然聽說消息後,擔心大舅舅有個好歹,私底下讓人留意許家長房的情形,方才得知的。但表兄至今還未前來報信,我實在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打算,只好先跟您打個招呼。倘若大舅舅真的……您起碼心裏有數。」
許氏面露悲痛之色,眼淚不由自主地便落了下來。她哽咽了許久,方才擦乾了淚水,一邊咳嗽,一邊喘着氣道:「我知道……你表兄是擔心崢哥兒殿試受影響,才會一直瞞着外人的。沒想到大哥還是沒能撐到殿試舉行……殿試的日子是在大後日吧?其實也沒幾天了,怎的他就沒能多撐兩日呢?」說着說着,她又忍不住痛哭起來。
秦仲海面無表情地坐在母親的病床前,很想說清楚許大爺並非這般慈父心腸,他向外隱瞞父親病情,哪裏是為了許崢的殿試?分明是為了自己起復的官職!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母親如今生活起居都在松風堂的正屋內,外界的消息,只要他們夫妻不允許,兒子媳婦也不多事,就不會傳進她的耳朵里。何必叫她知道自己的娘家人已經墮落到什麼境地了呢?還是讓她放寬心一些,繼續認為娘家晚輩都仍舊是清明正派的讀書人,安心地休養身體吧。她的病情也不輕,太醫上回來時就說過,不要再氣着她了,否則很難說她還能撐多久。
看到母親聽聞大舅病重的消息後,雖然悲痛,卻不至於影響病情,秦仲海也覺得挺安心的。他不打算做多餘的事情。許氏再偏心娘家,也是他的親娘呢。
許氏哭了一會兒,又咳了起來。秦仲海替她輕輕拍背,又命人送來溫熱的茶水,服侍她喝下,見她情況好些了,方才重新坐回原位。
許氏面露悲戚,但情緒還是相當穩定的。她跟秦仲海道:「你表兄也是想不開。崢哥兒這一回會試運氣不佳,一時失手了。雖然殿試時,只要他能正常發揮,仍舊能寫出好文章,名列前茅,但他如今乍然受挫,不免有些泄了志氣,再勉強去考殿試,不見得會有什麼好結果。讓他下一科再試,興許會更有把握些。當初簡哥兒不也是如此麼?余世子更是一躍升到了杏榜前列的位置。崢哥兒自幼聰慧,才學出眾,定然不會比他們差的。他需要的只是運氣而已。你表兄何必非得讓崢哥兒死守着這一科不放呢?」
秦仲海淡淡地道:「表兄應該沒有這樣的想法。更何況,如今大舅快不行了,崢哥兒也沒法再參加殿試,本來就要下一科再考了,省了他們猶豫不決的功夫。」
許氏雖然覺得兒子這話語氣怪怪的,不過兒子近年對許家生出不少成見來,說話陰陽怪氣些,也是常事。許氏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倒也沒有多想,只是道:「如今想來,幸好岫姐兒出嫁得快,崢哥兒娶親也快,否則你大舅這一病,孫兒孫女們的婚事都要耽誤了。當初我們還嫌桂家把婚禮的日子定得太早,不夠尊重,也就是你表兄表嫂昏了頭,一心攀着桂家的高枝兒,才肯答應的。倘若當初婚禮定得再晚上一兩個月,撞上你大舅的事,桂家還不知樂不樂意繼續要這門婚事了。我聽說他們家原本就急着給兒子續弦的……」
秦仲海見母親只知道聊這些旁枝末節之事,也知道她精神不濟,只怕也分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了,便直接問她:「母親,大舅怕是真的要不行了,您打算怎麼辦?要打發人去許家長房問麼?表兄這一回太過分了,就算真要瞞着外人消息,也不該連您也蒙在鼓裏才是。」
許氏的眼淚又一次冒出來了:「你表兄是怕我知道了傷心,病情會有個好歹……他也是個糊塗的。這種事哪裏能瞞得住?我早晚是要知道的!」
秦仲海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了。許氏本人都不提要去見親兄長最後一面,他何必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