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先生心中一時複雜難言。不是為了別的,而是這傳聞中體弱多病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東宮太子,正是他親姐所生,乃是他的嫡親外甥。
秦老先生出身京城永嘉侯府,是繼室所出的嫡子。他前頭有一位原配所生的嫡長兄,正是如今的承恩侯秦松。接下來行二的是一位庶出的兄長秦槐,早已亡故。再有一位原配所遺的嫡長女,就是當今聖上的原配髮妻秦皇后了。
秦老先生生母葉氏夫人嫁進侯府的時候,秦皇后年紀還很小,完全是繼母撫養成人的。葉氏夫人性情溫和慈愛,待原配所遺嫡長女有如己出,母女倆十分親密。相比之下,嫡長子秦松因年歲大些,在繼母入府時,早已遷出外院居住,又有許多小心思,對這位繼母就疏遠了許多。他不但對隔母的兩位弟弟都有隔閡,就連對同母的胞妹秦皇后,也相當冷淡。秦皇后與弟弟秦柏——也就是秦老先生,年紀只差兩歲,可算是一起長大的,因此比旁人都要親厚。
秦皇后青年早逝,只留下一個親骨肉,就是周歲便被冊封為東宮儲君的太子,同時也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子嗣。秦老先生於手足之間,二哥秦槐早逝不提,長兄秦松不悌,兄弟反目,他傷心之餘,也都能淡然處之,只有對於姐姐留下來的骨肉,多了幾分真心關懷。
秦老先生身處西北邊城,對京中消息並不了解,偶爾從來往客商與學生處得知,太子的位置並沒換人,依然是秦皇后之子,三十年來都十分穩當,也沒聽說有別的皇子出生,他就安心了。至於太子體弱之類的傳聞,他早就聽說過,但既然太子活到三十歲都平安無事,想必是沒有大礙的。富貴人家的子嗣,從小嬌養些,體弱乃是常態,並沒什麼要緊。秦老先生自個兒孩提時,也曾是體弱公子哥兒隊伍中的一員,後來練了劍才好些。他哪裏知道,太子的身體狀況已經這麼糟糕了呢?連子嗣都成了問題。
秦老先生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等大同事了,他確實應該上京一趟了。即使不為見長子一面,也要去看一看外甥,祭一祭亡姐。
想到這裏,秦老先生抬頭看向吳少英:「如此說來,晉王夫婦是一心想要將親生兒子送上儲君之位了?可如今晉王病重將亡,他的長子卻不肯回家看他一眼,也算是報應了吧?」
吳少英冷笑:「晉王不是病重將亡,而是已經亡了!他是在九月底薨的,晉王妃封鎖消息,瞞而不報,足足過了一個多月,京城那頭,秦王進宮告了御狀,當今派了內侍、御醫與宗人府官員齊去太原晉王府,方才真相大白!消息傳到京中,已經過了萬壽節。晉王已死,當今也不欲追究什麼,但晉王妃欺君之罪卻不能輕饒,就連滯留在京的晉王世子,也難逃干係。雖然晉王妃一再堅持世子不知實情,是她自作主張封鎖消息。但晉王世子若果真不知內情,又何必在京中上竄下跳,指使幾個年輕宗室子弟,與秦王為難呢?還不是心虛麼?!」
秦老先生忙問:「如此說來,秦王遇襲一事,果真是晉王妃在背後主使?這是為了什麼?只為封鎖消息麼?」
吳少英嘆道:「據說是秦王在太原晉王府時就很生氣,言明定要上奏聖上,請來御醫為晉王醫治。這也是難免的,兩位王爺總是親兄弟,眼看着弟弟病重,秦王又怎會不着急呢?只是他當時身上有差使,便派了親信侍衛往京城送信,秦王自帶人繼續前往榆林,打算等差使辦完了,就趕回西安府,把秦王府的醫官以及西安本地的名醫送到太原去,為晉王診治。誰能想到,晉王妃擔心消息外泄,一邊派人截殺秦王派出的信使,一邊暗中令晉王府多年來收買的部將帶兵偷襲秦王。因擔心在晉地出事,會引來朝廷關注,他們才改在榆林動手。正巧榆林衛里,又有好幾位晉地出身的將領,與晉王府有舊,願意給王妃一個方便。」
秦老先生冷冷一笑:「既然晉王世子在京中滯留八年,有望入主東宮,想必投靠他的人也不少。難怪他能支使得動宗室子弟,也難怪晉王妃有本事調動軍中人士呢。如此說來,她在臨縣那個田莊……」
「正是晉王府私下養兵之所。」吳少英笑笑,「這裏頭,只怕不僅僅是晉王妃的功勞,晉王本身也脫不了干係。除了臨縣那處田莊,還有另兩處極大的莊子,都位於邊城衛所附近,一處同樣是晉王妃私產,另一處卻記在側妃名下,都是同樣的用處,或是養兵,或是收養些孤兒教養
第六章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