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牙絕弦,莫不是知音已死?
他很快又平靜下來,看着白咀挫成的粉末奔流而下,很快什麼都看不見。水草枯萎,游魚即死,靈魂的詛咒蔓延進整條河流,一部分怨靈掙扎咆哮,沖天而去。
他握劍的手終於不再動,可他的心開始顫抖。這種狀態下,又怎能刺出無暇的一劍?
蘇秀娥道:「我沒想過像他這樣冷血無情之人會變成這樣。」
流螢道:「許多事情全是失去了才學會珍惜。但有些東西生來便只有一次機會,哪怕錯過分毫,也只能成為遺憾。」
那種揪心的痛楚,如同地獄裏的咆哮。它剖開了人的五臟六腑,抽乾每根血管內的血,卻用針線將人的嘴巴縫死,不得漏出一點聲色。
隼洛溪已經接近瘋狂的邊緣。
人在這種時候,絕不會歇斯底里,看起來反而非常寧靜。暴風雨前的寧靜。這股絕望與悲憤之中,隼洛溪沉默得就像石頭。
蘇秀娥道:「看來人畢竟是人,他也會為那可憐痴情的小狐狸感到痛苦。」
她看着看着,瞳孔驟然緊縮。
隼洛溪竟然在笑。不是失心傻笑,而是切切實實地笑,他感到開心嗎?迷迭香被煉化成一枚血降符,他怎麼還能笑出來?
陡然之間,隼洛溪攥緊七星寶劍。
他似乎出了一劍,等蘇秀娥看清楚的時候,只見隼洛溪保持着出劍的姿態。
雨停了。
蘇秀娥攤開手掌,過了許久,雨絲才傾瀉下來,陰雲積聚不散。她覺得奇怪,「下雨也有間歇性的嗎?」她沒能明白隼洛溪大笑的意義,只見他把劍攬進懷裏,一步步地往水車邊去。
「那裏是什麼?」
「水車下面是水牢,裏面還囚禁着犯人,我勸你不要好奇心太重,他很快就離開了。」
蘇秀娥道:「幸好他命不久矣,不然世間又多一位鐵勒王。」
流螢道:「他與鐵勒王確實是有關係的。」
「哦?」
「見到鐵勒王真面目的人屈指可數,你們已經把這個名字當成殘忍無情的形容詞,也確實說明了鐵勒王的殘暴。就是這個揮戈馳騁三萬里的惡魔,曾經卻有一次栽倒在泥潭裏。隼洛溪將他拉起來,我想現在多少有點後悔吧。」
「這麼說,隼洛溪還是鐵勒王的救命恩人?」
「說不清。我只知道當初他一人一劍走進陰山的時候,六位霸主傾盡其力,麾下三十萬大軍,竟無法阻擋他。他與鐵勒王離開的時候,六位霸主死掉三個,三千士兵的屍首鋪成一條骸骨路。看着他們離開,陰山所有守衛竟怔在那裏。」
「如果現在再讓他選擇,他還會那麼做嗎?」
「誰知道。」
或許這一切只是少年的天真與熱血,換做現在的他,哪怕砍掉自己雙腿,也不會再做出那麼愚蠢的事。他逐漸認清身上的責任,但也不後悔。當初不顧一切地去救他,想來也是少年的可愛之處。
他們都變了。
究竟是世界改變了他們,還是他們改變了世界?
但最終他們都會站在丁字路口,向左、向右、向前.......唯獨沒有辦法回頭。
水牢大門緩緩打開。
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她看不清周圍。她被綁在石柱後邊,只是閉緊眼睛,沉默不語。隼洛溪順着台階走下去,「你還不認輸?」
「認輸?你把我捉到這裏來,不對我動手動腳,也不殺了我,就是先讓我認輸?」
「沒錯,你承不承認自己永遠也無法擊敗我?」
「那你敢不敢把我放出來再殺一次?」
「你這回有把握劈下我的頭顱?」
「沒有。」
隼洛溪走到近前的時候,她雙眼忽然睜開!原來手上滿是血肉結痂,她拼命擠碎腕口的皮膚,最終掙脫枷鎖。可她沒有就這麼逃走,一直伺機而伏,在黑暗冰冷的水牢中,無時不刻不想着用手扼住隼洛溪的咽喉。現在她真得死死掐住隼洛溪的喉嚨,可竟然掐不下去,仿佛掐到石頭。鬼刀多年習武,功力深厚,卻無法擰碎他的喉結。隼洛溪的聲音依舊不改,「你像我,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走吧。」
鬼刀心裏滿腔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