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雖然和夢中有些不同,但也是同樣的斷壁殘垣,同樣的殘酷悲涼。
由於到處是廢墟,街道上也佈滿了彈坑或是瓦礫,車隊不得不在鎮子外停了下來。
蒲英跟着大家下車,走近前觀看。
剛才路上下起來的暴雨,此刻已經小了許多。
也許是因為大雨的沖刷,空氣中的腐臭味和血腥味,並不明顯。否則的話,以當地這些天三十多度的高溫,就算轟炸才過去一天,屍體腐爛的速度也是很快的,那味道一定十分可怕。
不過,雨水還是將瓦礫堆里埋着的血污沖刷了出來,地面上到處是一條條曲折蜿蜒的紅色小溪。
放眼望去,歪倒的大樹上、孤零零的路燈上、房屋斷牆上,還有土石磚縫之中,總能不期而遇地看見一些吊着的、懸着的、夾着的、各種形態的殘肢和肉塊。
蒲英在鎮口第一家倒塌的房屋邊上,看到了半條被炸斷的大腿,紅白的血肉中露出了尖利的白骨斷片——看上去殘忍而可怕。
她心頭忽然一陣噁心,頭一低,乾嘔了起來。
「別看,別看!」梅醫生扶着她,輕輕地幫她拍背。
戎飛跟過來,看了一會兒說道:「現在車子也開不進去了,裏面的情況肯定也很糟糕,不如——你就在這邊的車上等着,我和醫療隊的人進去看看好了!」
蒲英一邊乾嘔,一邊擺手,卻來不及開口反對。
還是梅驊騮幫她說道:「都到這了,你還不讓她過去看看?你覺得,她能答應嗎?」
「可是,你看她剛在這兒,就難受成這樣了……」
「我沒事!」蒲英緩過了點勁兒,直起身子說:「這點反應,我能堅持。」
「戴上這個,應該會好受點。」梅醫生從助手那兒拿來了個活性炭口罩。交給蒲英,讓她戴上。
戎飛又說:「可是下雨路滑,而且這裏的路又這麼不平,萬一摔跤了怎麼辦?」
蒲英一聽。也不由得猶豫了。
雖然木蘭支隊的姐妹們,個個在懷孕期間都沒有怎麼特別保養,即使不參加正規訓練,也會有一些健身運動以保持肌肉的力量,好像也沒誰因此出意外。
但蒲英也聽說過。有些孕婦摔一跤就能把孩子給流掉了,甚至誇張的還有打個噴嚏、提一下重東西就流了的情況。
她畢竟是初次懷孕,心裏還是有點虛,也怕自己會是那種奇葩體質。
梅驊騮看出了她的擔心,拍拍她的胳膊,說:「我陪着你,走慢一點,小心一點就是了。」
最後,他還低聲對蒲英耳語道:「你的身體一向健康,這又是頭胎。只要沒問題,一般是很穩的。」
蒲英心裏頓時安慰了許多。
她戴上口罩後說:「那我們趕緊走吧。」
剛走了兩步,腳底下就踩到了淤泥中的一個不規則的硬東西,身子不由得歪了一歪。好在她走得不快,又有心理準備,第一時間就調整好了平衡。
站穩後,她踢了踢腳邊的石塊泥土,發現似乎是個相框。
蒲英忍不住彎腰,拿起了那個相框。上面的玻璃已碎,輕輕一抖。就稀里嘩啦地掉落下來。
但那框中的相片卻還完好而清晰,上面有六個人。
面容慈祥的老太太,魁梧的中年壯漢,胖嘟嘟、戴着花頭巾的大嬸。五官深邃的帥小伙,靦腆羞澀的大眼睛少女,一頭捲髮卻缺了顆門牙的漂亮小男孩——看得出來,這是一個溫馨的六口之家。
「他們一家人都死了,就剩下了相片裏最小的這個男孩……還被壓斷了腿。」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蒲英一抬頭。見到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大爺,站在自己的面前,目光卻呆滯地看着那個相框。
他緩緩地向蒲英伸出一隻手,「把它給我吧,我把它帶給那個孩子,讓他別忘了自己的家人。」
蒲英默默地將相框遞了過去。
戎飛走上前,用阿拉伯語問道:「大爺,您是住這兒的嗎?」
「是,我住在這兒一輩子了。」
「大爺,您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了?」
「我叫法蒂瑪,今年七十三了。」
戎飛見
13章 飽和轟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