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義勇軍進行曲》不是我們的國歌了。是不是說,我們再不能從這首歌里汲取一點有意義的東西了?】
沉默了好大一陣,小戰士又接上說:「我們步話機員這個兵,不是這次到前方來,恐怕人們是不容易真正了解他。只在平時看,你可能覺得他有些特別。怎麼個特別法呢?說不出,你只能說,他就是他那麼一個人。要講聰明,人可真是夠聰明的。在報話機訓練班,別人都發愁密語背不會,白天黑夜地背。他呢,從來不怎麼用心去背,到了密語考核,一,二名里總少不了他。
「出發之前,別人都忙着訂殺敵立功計劃,寫決心書,他不寫,說沒時間。可是他花了那麼多時間,在寫一封長信,不許人看。犧牲以後,在他身上找出來了,是寫給他媽媽的。」
「信呢?給我看看好嗎?」陶坷伸出手要。
小戰士從衣袋裏取出信來,說連里特別交待他要保存好,一定要交給烈士的母親。信是步話機員原來包好的,怕濕了雨水,包了兩層塑料紙。
陶坷捧着字跡潦草的信,急切地讀下去。
親愛的媽媽:
我以前很少寫信,現在想好好寫封信給媽媽,可是時間緊張,我只能抓空子陸陸續續寫一點。一過紅河,恐怕就一個字也不能寫了。
前年入伍,我是有過猶豫的。聽人說,批准我入伍有照顧的因素在內。我,一想到自己在享受照顧,心裏很不舒服,這是爸爸用他的慘死替我換來的呀!不過我還是到部隊來了。我當時也沒想到在我服役期間可以撈到打仗,只是覺得在知青戶太悶人了,想換個環境,新鮮新鮮。現在馬上要開赴前線,我才清楚意識到我是一個革命軍人了。這次出去,比起你和爸爸經歷過的幾次戰爭,算不了什麼,但是我總算參加了戰爭。
在吹哨子,要討論動員報告,暫時止筆。
我接着昨天寫。營長一再講,要保證睡眠,準備參加戰鬥。可是這幾天我一直睡不好。不知怎麼,好象總有人翻來覆去在我耳朵邊唱着《義勇軍進行曲》裏的一句詞---「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這支歌曲寫在中華民族幾乎被日本人蛇吞的歷史危亡關頭。現在越南人在邊境地區整我們,情況不象那時候嚴重。不過,越南當局為什麼竟敢於如此,竟覺得欺侮一下十億人口的中國也並沒有什麼不可以呢?這實在是值得想一想的。同志們談起來,都說內心隱隱的有一種危亡之憂。這種感覺並不完全出於神經過敏。「*4*人*幫」粉碎了,工作重點轉到實現四個現代化上來了,說中華民族還處在「最危險的時候」,似乎是說不通的。其實,力爭四化,這本身不正是回答中華民族生死存亡問題的嗎?這個世界,你站在落後地位上,也就是站在危險的地位上。同時別忘了,有人曾經對周總理和一些老同志說過,「十年以後見」,這才過去了幾年?我很擔心,不要在「高舉」的名義下,又來個幾月風暴,把人們一切美好的希望給吹個無影無蹤。誰知道呢!我怕了。古老的中華民族,經不起再一次被推到這種危險的邊緣了。不能讓我們的人民再一次「被迫着發出最後的吼聲」了。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國歌,為了填寫新國歌的歌詞,成千上萬的文藝工作者貢獻了自己的藝術才能。《義勇軍進行曲》不是我們的國歌了。是不是說,我們再不能從這首歌曲里汲取一點有意義的東西了?
前些年,「*4*人*幫」任意歪曲宣傳黨史和軍史,已經出了不少文章批駁他們。我想,無論從正確的或是錯誤的觀點去看,有一個事實總沒有疑問,那就是除去自然死亡之外,先烈們是在兩種情況下犧牲了自己生命的。一種是倒在同敵人廝殺的戰場上,一種是倒在內部陰謀的殘害中。看來這是一條規律,古今中外都是如此。爸爸在第二種情況下離開了我們,我這次則有條件佔據第一種情況。我的好媽媽!如果這樣,您一定不要難過,不必象哭爸爸那樣為我流淚。您的淚水早流盡了,再為我哭,眼睛裏流出來的一定是血。媽媽!您可能覺得我寫這些,口氣不小,似乎一定可以做出什麼引人注目的事情。不是這樣,在火線上這很難講,也許我的心臟正巧碰上一顆流彈,一秒鐘之內一切都結束了,隨便一個小小的任務也來不及去完成。這就是戰爭,在意想不到的任何情況下,都可能有人付出他最大的代價。即使這樣,我也覺得
《西線軼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