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竹簡血書似有千鈞之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半身伏在地上,少年略顯消瘦的肩膀顫顫巍巍地顫抖——
原先還在舔少年盛世美顏的觀眾懵逼了。
主播欺負小哥哥了?
【夜舞炎靈】:小哥哥怎麼了?看着不像是在笑,分明是在哭啊。
【丫頭靜靜】:拔出珍藏的四十米大刀,誰欺負小哥哥了?直播間八十五大軍饒不了他!
【荼蘼】:主播,你能不能問問小哥哥怎麼突然哭了?
【左手遇到愛】:小可憐哭成那樣,心都碎了。
觀眾們有的安撫,有的尋找秦恭傷心哭泣的根由。
古代男子講究掉血不掉淚,若非極度傷心難過,根本不可能在旁人面前哭泣,更別說武將。
他們寧願站着死也不願意跪着生,哭泣有時候是比苟且偷生更加可恥的舉動。
姜芃姬立在門口,目光朝外,貼心地將空間留給秦恭,給他留了幾分尊嚴。
循着蛛絲馬跡,觀眾們很快就把目光對準了許斐給秦恭留下的血書。
【星月天韻】:主播,你兩封血書都已經看過了,留給秦恭那封裏頭寫了什麼?
秦恭是看了血書之後才傷心得難以抑制,要說不是血書的問題,誰信呢?
姜芃姬雙手環胸立在素雅的州府主殿外,衛慈跟在身側一步之後,二人誰也不言語。
觀眾們無奈,只能群策群力,尋找真相。
一時間,福爾摩斯、江戶川柯南、羅賓等偵探連環附體,整個直播間充斥着令人啼笑皆非的推理彈幕。有些觀眾的推理距離真相很近,有些則是腦洞大開,有多搞笑便有多搞笑。
過了一盞茶,主殿內傳來少年嘶啞壓抑的聲音。
「柳州牧——」
姜芃姬這才重新返回,坐回上首。
「一時情緒上涌,難以自抑,讓柳州牧和衛先生見笑了。」
秦恭已經擦乾臉上的淚水,但面頰還有殘留的淚漬,鼻尖和兩頰染上不正常的紅暈,通紅通紅的。雙目布着血絲,氣質可憐,讓人母性爆棚,恨不得衝出屏幕將他抱在懷中好生安撫。
姜芃姬仍舊面無表情,此時流露出絲毫的同情和憐憫,無異於是對秦恭的暴擊和折辱。
「你家主公的信函都看過了?」
秦恭身子僵了一下,半晌才憋出三個字。
「看過了。」
姜芃姬垂眸嘆道,「你可知——他也是無可奈何。敵強我弱,已經回天乏術、難以自保。思及過往,他愧對你家父兄。現在不想連累你、沒你的才華,更不願秦氏這一支血脈斷絕。」
秦恭瞬間崩潰,涌動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倔強地不肯落下來。
他用滿含哭腔的聲音哽咽道,「恭恨不得效仿父兄三人,心甘情願為主公戰盡最後一滴血啊——恭雖未弱冠,但也知『忠孝』二字。豈會為了前途性命和血脈,將主公棄於險境?」
說到最後,秦恭的聲音已經破音,滾燙的淚珠嘩嘩流下。
似幼獸泣血,看得人心尖一緊。
姜芃姬和他的對話僅有寥寥數句,觀眾們卻腦補出了完整的劇情。
【葉菇粥】:額……小可愛這是……被他主公拋棄了?
【瓔珞】:看樣子是的,他的主公知道自己要死了,故意讓小可愛送信將他支開?
【晨星猩】:呵呵,賭上主播的節操和下限,這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你是個忠心的,他定然深知這點,不然的話也不會將這麼重要的任務交託給你。」
秦恭又是一陣大哭。
前一次哭,那是給父兄三人立衣冠冢的時候。
血戰沙場,屍骨無存,家中僅剩他一人撐起重擔。
姜芃姬讓衛慈將剩下一封血書給秦恭,這份是許斐寫給她的,但秦恭看了也沒事。
秦恭一面忍下背痛,一面指尖顫抖地打開那封血書,眼前似乎浮現主公伏案落筆的身姿。
雖然沒有釋懷,但也止住了淚水。
半晌之後,他對着姜芃姬俯身拜下,語調生硬艱澀。
「恕恭無禮……還請柳州牧……寬限一夜,明日再做答覆。」
「無事。」姜芃姬很是寬容。
秦恭退下之後,姜芃姬道,「我雖然做過不少用算計換真心的事情,唯獨這次覺得虧心。」
衛慈淺笑,「主公問心無愧即可。您覺得虧心,不外乎秦校尉至純至性,一時不忍罷了。」
姜芃姬道,「這個許斐也算是個攻心高手。」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衛慈回答,「這種事情說得太清楚了,實在是丟人。許斐要強一輩子,怎麼也要為他自己留幾分餘地和面子。若不如此,秦恭這邊不會徹底歸順主公不說,許斐那邊也討不了好。」
許斐留給秦恭的血書,裏頭沒有一個字說他把秦恭當做籌碼賣給了姜芃姬,反而字字句句為秦恭着想。數次追憶他和秦恭父親的友誼,再想到秦恭長兄和二兄為他戰死,他不忍秦氏一支血脈盡斷,見秦恭天賦極好、未來前途無量,於是想方設法為秦恭謀了一條出路。
他給姜芃姬的血書也是如此。
許斐沒有直白說出自己的目的,反而追憶當年湟水會盟的情形,無形之中拉近二人距離。
明明只有一分交情,到了他口裏竟成了十分。
追憶之後,他也沒有哭訴自己被許裴欺負得如何慘,反而絮叨秦恭的好。
希望姜芃姬能不計前嫌,好好重用秦恭。
這是棵根正苗紅的好苗子啊,若是重用他,他必然會為姜芃姬立下不世之功。
如此篤定,可見他多看好秦恭。
寫得如此真摯,秦恭自然又是傷心又是感動。
主公處處為他打算,為他考量,他卻不能守在主公身邊為他拋頭顱灑熱血,豈能不哭?
觀眾們這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心尖沉甸甸的。
【文妙藏詩】:我本將心向君主,奈何君主送我走——小哥哥,好替你委屈啊QAQ
衛慈見姜芃姬面露沉思,輕聲問道,「主公在想秦校尉?」
「不,我在想你。」姜芃姬道,「倘若有一日,我落得和許斐一樣的境地,我會親手殺了你。」
衛慈笑着低語,「但求一死,不求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