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聿將目光移向裴敏中,與他對視片刻後才低垂了眼瞼,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走到宣惠面前,作了一個長揖。
裴敏中「騰」地一聲站了起來,護在宣惠前面,兩眼警覺地看着王聿。
王聿行過禮,直起身來,看見裴敏中如此架勢,無奈地笑了笑,然後看着宣惠說道:「微臣方才失儀,沒有看到公主駕臨,還望公主恕罪。」
他兩眼中儘是酸澀之意,宣惠心中輕嘆,口中笑道:「王將軍青年才俊,未及而立之年便已名揚天下,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又何必有這樣的哀嘆之舉呢?」
王聿苦笑道:「春風得意?我平生並無甚麼如意事……」
宣惠一笑,偏頭對裴敏中說道:「看來今年王將軍過生辰,世子得好好挑幾柄如意相贈了。」
裴敏中道:「正該如此。」
王聿看着兩人說話的樣子,酒氣上涌,內心翻江倒海般的不是滋味。他揚起頭,對着宣惠粲然一笑,不管不顧地開口道:「不必世子費心,公主記得把微臣的雨傘贈還即可。您可知微臣的生辰是幾時?」
裴敏中聽得眉頭大皺,他也不等宣惠說話,就轉身吩咐王聿的小廝:「你家二爺醉了,趕緊扶他回府歇息。」
那小廝在後面站着,早已是嚇得渾身冷汗。聽見裴敏中吩咐,他慌忙走上前來,拉着王聿就往外走,嘴裏不住地勸道:「二爺您醉了,小的服侍您回家。您要是還有話跟裴世子說,明日再去叨擾也不遲。」
王聿本身酒量不差,只是今日酒入愁腸,三分醉意,七分失意。他心中清楚得很,也不願借酒失態,落在宣惠眼裏。
他推開小廝,朝裴敏中和宣惠拱了拱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王聿走到望江樓門口,小廝在身後給他披上斗篷,又到後面牽馬過來,伺候王聿上了馬,一主一仆就這樣緩緩地沿着河邊往回走。
臘月里的冷風一陣陣地吹過來,讓王聿清醒了不少,可他心中卻越發地難過。他沒有想到,此生他也會有這麼一個時候,渴望活在醉夢中,害怕這樣的清醒。
雖然入了夜,秦淮河兩邊依舊熱鬧非凡。河上游過一艘彩舫,裏面燈火通明,歌姬吟唱,歡聲笑語。
王聿輕勒韁繩,馬便停住了腳。彩舫後面帶着一道道水紋,波光搖曳中一輪滿月映在水面,隨着河水輕輕地搖晃着。
&亮這樣圓,今兒是十五還是十六?」
小廝恭聲答道:「回二爺,今兒個是臘月十六了。還有十天就是您的生辰了……」
王聿看着河裏那飄忽不定的月亮,長長地嘆了口氣。鏡中花,水中月,宣惠之於己,便是如此吧。你是夏日裏生的,我是冬日裏生的,就如夏蟬見不得冬雪,你我便是這般的沒緣分。
他定定地看着悄悄流淌的秦淮河,驀地想起一句詩來: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流。
這邊裴敏中一言不發地帶着宣惠下了樓,扶她上了馬車。他剛把帘子放好,宣惠便撩開一道縫,小聲問道:「你不進來陪我坐嗎?」
裴敏中陰沉着臉,看了看宣惠,見她眼中帶着討好般的小心翼翼,心中又有些不忍,暗暗嘆了口氣,便跨步上了馬車。
車內暗沉沉的,宣惠也沒有點燈,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着,聽着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滴滴答答聲。
半晌,宣惠才猶豫地說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自問沒做錯什麼事情,幹嘛要這樣心中不安呢?又不關己事,裴敏中願意生氣就生氣好了,自己為何又閒得慌去找他搭話!
裴敏中抬眼看着宣惠,見她低着頭,一副很委屈的樣子。他左思右想,依舊忍不住問道:「王聿說的雨傘,是怎麼回事?」
宣惠聽他這樣說,竟是質問的口吻,骨子裏那股倔勁兒便冒了出來。她也不答話,只將頭一偏,伸手撩開車窗的帘子,裝作閒適的樣子看着外面的景致。
裴敏中想想方才王聿看宣惠的眼神,胸中更是無名火起,「啪」地一聲打落了宣惠手中的帘子。
宣惠怒道:「你發什麼瘋!」
外面裴戎真看着東園就要到了,剛欲回稟,便聽到馬車內的動靜。他用眼神詢問沅湘,卻被她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