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是我們放鬆了自我要求,工作上出現了疏忽,教訓是非常深刻的,我們已經做出了認真的反省……」
「起因雖然是倉庫臨時工發錯了材料,但我們沒有進行嚴格覆核,也是有一定責任的,我這個當組長的願意接受處分……」
「我這個副處長是分管這方面工作的,負有領導責任……」
「我該打,辜負了黨和國家對我多年的培養……」
「……」
重裝辦工作組進駐北化機三天,每天聽到的都是這種痛心疾首的自我檢討。當事人的態度不可謂不真誠,廠方的接待不可謂不熱情,所有與質量事故相關的調查材料和自查材料完美得讓人嘆服,上面對於這次質量問題的結論完全相同:這是一起由於臨時工工作態度不認真,各環節把關不嚴而造成的事件。
而所有這些結論的背後,又隱含着一個觀點:這件事與廠里的管理並沒有太大關係,尤其是廠長程元定,在這件事裏是沒有任何責任的。
「怎麼能說我沒有責任呢?」
在擔任調查組組長的重裝辦協作處處長徐曉娟面前,程元定用沉痛的語氣說道:「我身為一廠之長,廠子裏出的所有事情,都與我有關。我平時對幹部職工的要求不夠嚴格,導致了這次嚴重的質量事件,我當然是要負領導責任的。」
「在把存在問題的分餾塔送交日方進行檢驗之前,你們廠就沒有任何人對這個問題提出過質疑嗎?」徐曉娟冷着臉問道。
「這倒沒有。」副礦長邊廣連道,「我們做的出廠檢驗項目里,並沒有焊絲成分檢驗這一項,因為以往並沒有出過這樣的問題,所以我們忽略了這方面的要求,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我們一定會認真汲取的。」
「可是,你們一個深刻的教訓,就造成了上千萬元的直接和間接經濟損失,這個責任應當由誰來負呢?」調查組副組長王根基沒好氣地斥道。
「我們已經開除了那名玩忽職守的臨時工,還有相應的一批中層幹部、一線操作工也都受到了撤職、降職和扣罰獎金的處分。」邊廣連答道。
「然後呢?」王根基繼續問道。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邊廣連滿臉不解之色,尼瑪,我們都已經做出檢討了,你們還要怎麼樣?
王根基直接就被噎得想吐血了,以他過去的暴脾氣,恨不得就得和對方幹上一仗了。他扭頭去看躲在社科院研究員沈榮儒身後的馮嘯辰,等着馮嘯辰出來給他出氣。卻見馮嘯辰一臉漠然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在老師面前扮乖巧的小研究生。王根基吭吭了兩句,想說點啥,最終還是把話給咽回去了。
重裝辦派出的這個調查組,除了重裝辦的徐曉娟、王根基等人之外,還有化工部、國家裝備進出口公司的人員,另外就是來自於社科院的兩名研究員以及幾名研究生。這兩名研究員分別是沈榮儒和一位名叫艾存祥的老師,研究生則包括了馮嘯辰、祁瑞倉和丁士寬。研究生就是帶有研究任務的學生,跟隨導師外出做調研是本份。
在調查組剛到北化機的時候,程元定與調查組見面,覺得馮嘯辰似乎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程元定與重裝辦打過交道,但哪裏會去記像馮嘯辰這樣一個小年輕。他只是把馮嘯辰當成了一個來刷閱歷的普通研究生,沒把他放在心上。
與北化機的廠領導會談完,調查組一干人回到招待所開項目分析會,徐曉娟揉着有些生疼的額頭,對沈榮儒和艾存祥說道:「沈教授,艾教授,這幾天的調查,你們也都全程參與了,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呢?」
請社科院專家參與項目調查,是孟凡澤向經委張主任提起的,張主任欣然允諾,隨即就向社科院發了函,指名道姓請沈榮儒帶隊前往。沈榮儒此時正在負責國家交付的一個關於大型國有企業改革的研究項目,也正需要這樣活生生的案例,這才邀請了同事艾存祥,又帶上了幾名研究生來到北化機。在這些天的工作中,徐曉娟一直都很尊重沈榮儒他們,凡事都要請他們先發表意見。
聽到徐曉娟發問,艾存祥先開口了,他今年40來歲,算是戰略所的「少壯派」,思想比較尖銳。當着程元定他們的面,艾存祥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此時用不着顧忌,便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