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右一邊哭一邊說,將頭磕得邦邦響,沒幾下便額頭破皮,鮮血滲出,再加上之前鼻孔噴血留下的血漬,整個人狼狽不堪,慘不可言。愛字閣 www.aizige.com
李承乾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身子坐得筆直,雙目之中精光湛然。
他的確性子綿軟,也的確優柔寡斷。
但這並不代表他沒脾氣!
當時關隴兵變,將長安團團圍困,東宮傾覆在即,自太子妃以下莫不驚懼悲泣、倉惶不安,多少人畏懼於關隴之威勢,或冷眼旁觀,或阿諛奉賊,唯有東宮所屬之文武官員苦苦支撐,若非房俊自西域數千里馳援,只怕此刻東宮依然化為灰盡。
而在最為艱難的時候,長孫無忌為了在剪除他這個太子之後依舊能夠維繫正統,不得不尋找一位皇子予以替代。
結果,最有資格接替儲位的魏王、晉王沒有落井下石,寧死不肯依附長孫無忌成為其扶持的傀儡,反倒是身為庶子的李右在其威逼之下順水推舟,且明發了一份討伐他這個太子的檄文……
李承乾即便是泥捏陶塑,又豈能毫無半分火氣?
只不過到底是手足兄弟,此時又正逢雉奴作亂,故而一直未予理睬,只想着等到大局已定之後,再予計較。
不料今日卻被幾位兄弟將此事推到明面上……
李泰察言觀色,見到李承乾眼底隱隱的怒氣,知道此事必然在太子心中留下極為惡劣之印象,趕緊站到李右身邊,一揖及地,誠摯道:「此事的確錯在老五,萬不該屈身事賊,致使兄弟反目,父皇在天之靈亦憤怒失望……不過太子也應當了解老五的脾性,他素來軟弱,吃不得半點苦,也受不得半點嚇,長孫無忌對咱們兄弟一直壓迫極甚,便是你我也畏其威勢,何況五弟?」
這話其實有道理,李二陛下「諸子皆人傑」是公認的,但並不是個個都出類拔萃,除去三位嫡子、以及年長的李恪之外,余者固然優秀,但卻擔不起「人傑」之稱。
尤其是齊王齊王李右、蜀王李愔這二位,平素胡作非為、不可理喻,不僅朝野上下貶斥聲一片,就連李二陛下自己也大為頭疼,視為「不可調教」……
所以李右在長孫無忌威逼之下做出那樣的事,實是不足為奇。
他若能硬頂着不肯屈服,那才是見了鬼……
李泰這番話沒有說盡,潛藏着的意思則是:總不能因為李右是個軟骨頭,曾在別人威逼之下做錯事,便堅決治其大罪吧?
一則這軟蛋本就沒什麼出息,壞不了大事,再則雖然屈身事賊,但畢竟並未鑄成大錯……
李承乾面沉似水,一聲不吭。
旁邊的房俊此刻笑道:「魏王殿下這話倒是奇了,聽你的意思,只要自己是個怕死的,那麼縱然做下錯事,旁人也應當理解,並予以寬恕?」
跪在那裏的李右臉色一變,心裏大罵:還以為你是來幫着求情的,怎地卻還要落井下石?
趕緊微微抬頭,背着李承乾連連給房俊使眼色,滿臉祈求之色。
論及對太子的影響力,普天之下,絕對不會有人在房俊之上,若房俊能夠替他求情,大慨率消弭太子的怒火,可若是房俊落井下石,那太子登基之日,必然是他李右身死之時……
李泰沉默以下,嘆息道:「我並非此意……只不過這個軟骨頭縱然千錯萬錯,可好歹總是血脈兄弟,如今父皇殯天,這天下唯有吾等骨肉血親相扶相攜,又有雉奴湖塗做下叛亂之事,若再沒了五弟……難免天家血脈凋零,父皇在天之靈,豈不痛楚失望?」
房俊轉向李承乾,頷首道:「魏王殿下這話有道理……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到底是自家兄弟,怎忍手足相殘?如今晉王之所以做下叛亂之事,是因為局勢所趨,又遭奸佞蒙蔽,他日殿下只需剪除叛亂、坐穩皇位,您身邊最親近的還是這些骨肉兄弟。」
寶劍有雙鋒,凡事有利必有弊。
時局動盪之時,最能威脅皇位的便是眼前這些手足兄弟,但最能悍不畏死維護皇位的,往往也是這些手足兄弟……
總不能皇帝登基便將所有兄弟都殺了吧?
關鍵在於皇帝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