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前往承天門繼續觀刑的官員、百姓們赫然發現早已空無一物,被割了很多刀的李思暕消失不見,地上凍冰的血漬也已沖刷乾淨,只餘下頂盔摜甲站在承天門下的禁衛,手持戈矛、虎視眈眈
百姓們沒了熱鬧可看,遺憾之餘額手相慶,畢竟沒誰願意攤上一個血腥殘暴的君王。
官員們則認知更深一些,都感受到風平浪靜之下的潛流涌動,尤其是陛下將馬周之奏疏「留中不發」,或許意味着皇權與軍權之間再無轉圜、白刃相見
一場巨大的風暴已經在醞釀,一旦爆發,不僅席捲天下,更會遷延日久。
立春之後,天氣轉暖,但圍繞關中的各處名山大川卻依舊白雪皚皚、山嶺冰封。
驪山出現一道異景,一輛搭載着車棚的牛車時常遊蕩在山嶺溝壑之間,漫無目的的到處亂逛,一旦遇到升溫的暖棚便會停下,然後兩個身穿錦袍、鬚髮皆白的老者便會從車廂里下來,走入暖棚。
驪山上的暖棚要麼是房家所有、要麼是依附於房家的莊客所建,各依山勢、向陽而建,內里或是時鮮菜蔬、或是時令瓜果、或是水稻玉米育苗兩位老者皆要品頭論足一番,臨走之時莊客會將暖棚內長勢最好的菜蔬瓜果摘下一些送到車上,恭送離去。
每年這個時候,驪山的菜蔬、瓜果都是長安城內貴人、商賈們求之不得的奢侈品,窗外飄雪之時桌案上一盤水靈鮮美的菜蔬、瓜果,那是何等尊榮之享受?所以這個時候的菜蔬、瓜果價比黃金,且有價無市。
然而這些莊客卻並不覺得心疼,反而興高采烈、與有榮焉
牛車行至一處山澗,石橋一側有簡易修築的亭子,兩位老子下車,隨行的兩個老僕從車廂里拿出幔帳將亭子圍住擋住寒風,一人引火生爐,一人小心翼翼來到溪邊,用鐵鐵釺鑿透堅冰,將水壺放入冰口之下灌滿清冽溪水,提着返回亭子。
爐火燃起,水壺放置其上,又將幾樣糕點、堅果放在亭內石桌之上,便被兩位老者擺手斥退,站在幔帳之外束手而立。
其中一位老者用水清洗了茶壺茶杯,從精緻的竹罐里取出茶葉放入壺中,等着爐上水開。
另外一位老者則跌坐在墊子上,信手拈起一枚杏仁放入口中咀嚼,鶴髮童顏、耄耋老者,牙口居然很是不錯,嚼得嘎嘣響
看着那位老者聚精會神將煮沸的水壺自爐上取下,沸水注入茶壺之中,一絲不苟的洗茶、沏茶,忍不住笑道:「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可吾怎覺得師古賢弟這兩年愈發注重儀式,行事拘泥?」
沏茶的老者正是琅琊顏氏的家主顏師古,正襟危坐將一杯茶水推到孔穎達面前,自己拈起一杯,輕輕呷了一口,品味着茶水之回甘,這才緩緩道:「孔子將人生按照年齡劃分不同之階段,每一個階段皆有不同之感悟,其實在我看來不必按照其所言而規範。孔子十五有志而學,我一歲能言、兩歲識字、三歲開始通讀典籍,孔子說三十而立,我二十歲的時候擔任縣尉,楊素亦要贊一句少年老成,四十不惑我三十歲就坐到了,五十歲的時候便自認從心所欲之境界。」
孔穎達愕然:「所以,你這是活回去了?」
「活回去了」可不是什麼好話,大意是「越來越沒出息」
顏師古翻了個白眼,吃了口糕點,慢悠悠道:「我五十歲的時候便從心所欲、不逾矩,任何規則都不看在眼中。可等到了七十歲,卻陡然發現之前所認為的不逾矩,實則從未脫離規矩之範疇,更從來未曾隨心所欲。」
「嗯?詳細道來!」
孔穎達來了精神,願聞其詳。
似他們這等當世大儒,學問、知識、見識都已經超凡脫俗,某種意義來說在精神境界上無限趨近,很難再有突破,若是忽然之間有了不一樣的見解,無論是否認同,都急於一觀,希望能夠引發自身之突破。
「貞觀十七年,太宗皇帝東征,徵辟我隨軍東行,當時我身體不佳、精力不濟,但能夠參與此等盛事卻不能退卻,遂欣然從之。然則臨行之際,忽然感染重兵、臥床不起,太宗念我年邁,不忍顛沛萬里,命我留在長安、輔佐太子痊癒之後,你知我想什麼嗎?」
孔穎達看着他。
顏師古跪坐在
第一千九百二九章 儒學是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