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丸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打起鼓,「咚咚咚——咚咚咚———」。
她把手放到「狄倫」的肩膀上,輕輕地捏捏。「狄倫」蹙了蹙眉,移開了她的手。
「江……江……江……」一個字高一個調。
「江不城。」他嘆了口氣,很嫌棄她的「口吃」似的,先一步把她要說的給說掉。
「江不城!」余丸的手指在跳舞。她氣息不穩着,猛地一小步向前貼緊他的身體,捧起近在咫尺的臉:「江不城!!!」
「是我。」他頂着被擠成魚嘴狀的臉,沒好氣地說:「現在可以把手拿開了嗎?」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她開心地叫着,伸手攬住他的脖子,一把鑽進他的懷裏。
被抱的那人倒也看開了,用萬年不變的平靜語調再度下了定論:「你果然是傻子啊。」
「是啊!你說的對啊!」余丸樂呵呵地承認,一連串「咯咯咯」的笑聲,笑得要多蠢有多蠢。
被說了「傻」,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一副自己很有道理的模樣,中氣十足地說:「那,你別再離開我啦!半步都不能走!」
「我這麼傻,你離開我,我就完蛋了……」
他之前聽着,她是在笑的,笑啊笑啊不知怎麼沒了聲,像是把嘴巴抿緊了,壓抑住要爆發出來的某種情緒。
「知道了。」他望着灰白色的窗台,悄聲回了一句。
——江不城知道,一直是知道的。
——所以,被公主抓走後死命想辦法逃出;不顧自身安危到賽場找她;被做實驗了好不容易能回來,一回來就想辦法和她重逢。
「余丸,我不喜歡你哭,不要再哭了。」憋半天又加了一句。
連她在哭,他都知道。
還是這麼不會安慰人啊。一點兒都感受不到溫暖的訓話語氣,卻讓人出奇地有安全感。
——還有,他知道自己是余丸。
跟抓緊江不城這個念頭相比,所有的心情、問號都是渺小的,她才不要去在意他對她說過什麼「余同學,比起喜歡你,我更願意被雷劈」的話,她才不要因為自卑惶恐就放開他……
再也不要了。
不管他怎麼看她,她要做黏在他身上的一塊牛皮糖,被罵「變態痴漢」也好,被攆走也罷,比起那些更害怕失去他。
「不哭的話,可以繼續抱着你嗎?」余丸吸着鼻子,弱聲弱氣地說。
江不城屏了口氣,將她拉開。
「不可以。」蒼白英俊的面容掩不住骨子裏的不解風情。他掏出手帕,素淨的布料隔着二人的體溫,從她的手腕開始一寸一寸地擦拭。
余丸這才想起江不城嚴重的潔癖,連忙握住他的手,澄清道:「我很乾淨的,進來之前王宮裏的人給我洗了澡。」
見他停下動作看她,她趕緊捲起了袖子,露出一截嫩白的手臂:「你看你看,完完全全是不髒的!」
說着話,沒底氣地怕他還是嫌棄自己,她有些侷促地把另一邊袖子也卷了上去。
「那、那,你再擦擦也行!」
江不城好像微笑了一下,好像又沒有。他雲淡風輕地,把手帕塞進了余丸的手心,漫不經心的語氣像在談論天氣。
「是我,我不乾淨。」
如今他的靈魂,進駐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裏。
他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他相當討厭這個身體的主人,更加討厭,這個身體在余丸靠近時無法抑制的強烈反應。
他不想探究這反應背後的緣由。
被余丸抱住的時候,一面在被救贖,一面被拽進地獄。
他想殺了自己,髒東西。
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