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怡把掌心的小花看了又看,放在江水中目送它順着水流離開。
這些年,她早就沒有了妝扮的習慣,在紅袖館那種地方,漂亮,絕不是一件好事。已經灰頭土臉的活了這麼久,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哪怕只是一朵落在她頭上的花,她也要去掉。
縮着脖子比引人注目能活的更久,十二歲以後她就懂得了這個道理。
從江邊回到樹蔭下,明林正坐在那裏閉目眼神,聽到白怡的腳步聲,撐地站起來,拍拍手心的灰,「再休息會兒,還是上路?」
「走吧,不然今晚還得住在外頭。」白怡走到明林身邊,「我的包袱給我背吧,你背倆太重了。」
「不重。」明林把那兩個綁在一起的包袱往肩上一甩,「你的包袱就跟你似的,輕飄飄的像個紙片。」
白怡用手握了握自己的胳膊,確實有些瘦弱,她笑起來,「我包袱里又不用放銅碗。」
她平時不怎麼笑,明林看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出現這麼生動的表情,多看了兩眼,視線往她頭上移去,發現那朵小花沒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直直的讓人難以忽略,白怡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鬢角,猛地想起來剛才丟掉的那朵白花,她震驚的問他,「那朵花是你別我發上的?」
明林點點頭。
白怡噗嗤的笑出聲,這小和尚居然還會幹往女孩子頭上插花的事情?她故意打趣他,「一花一木也是生命,你怎麼好把人家花給折了。」
明林辯解,「那朵花本就已經落了,我只是替它換了個去處,它在你頭上變得更好看了。」
她以為他會說花讓她變好看,沒想到卻是為了那朵花……「所以只是因為我比草地更能襯的那朵花好看?」
明林點頭,「當然,你這麼美好。」
白怡的心用力跳了兩下,為這和尚的直白,她聽過那些文人討美人歡心時作的詩句,那些或比興或白描的句子,都沒有明林說的這句「你這麼美好」讓她覺得心動。她握拳在嘴邊乾咳了兩聲,偷眼打量明林,確認他完全不是在調戲她。
「小和尚,你不是說過色.即是空麼,你管那花好看不好看幹嘛。」她避過他夸自己的那句,打岔道。
明林在前頭走着,回頭看了她一眼,「修佛就是為了追求真、善、美,能讓事物變得更美好,有什麼不對麼?」
唔,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白怡快走兩步跟上他,重新在林間穿行,有點兒後悔把那朵白花扔進水裏了。
快要日落時,兩人眼前終於出現了村落的模樣。
白怡一把扯住明林的袖子,「一會兒進村我們就分開吧。」
明林不解,「你要留在這裏了?」
「不是。」白怡欲言又止,最後蹙着眉道,「我怕咱們一起走會被說閒話。」
「內心坦蕩,何必管他人如何說。」明林雖這麼說,可還是沒有違逆白怡的意思,「小花姐,那你先去吧,我過會兒再走。」
白怡接過明林遞給她的包袱,背在肩上走了一會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在剛才離開的地方,明林筆直的站在那裏。
不知道是不是用自己的心思去看這天地,天地就變成了和她一樣的孤獨。
她想起林姨去世的那個夜晚,她決心跟明林一起上路的原因——這個世上,曾經的、現在的,和她還有關聯的,救過她給予她關懷的,好像只剩下這個小和尚了。
她像揣着梅子糕忐忑的跑去客棧一樣,從半路又跑回了明林身邊,對上明林疑惑的眼神,在他開口之前說道,「你說的對,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一起走吧。」
明林沒問什麼,順着她的意思,各自背着包袱向着前方的村落前行。在餘暉映照下,陣陣炊煙抖動着飄散,溫馨靜謐。
他們進了村莊,從小石橋上走過,村頭有幾個男人蹲在一起聚着說話,一個看起來年歲大些的男人把煙鍋在地上敲了敲,站起身來看這兩個外來客,「小師父哪裏來啊。」
明林合掌行禮,「貧僧是興隆寺的明林和尚,下山化緣,路過此地,打擾了。」
一聽「興隆寺」,那幾個蹲着的男人也都站了起來,神態甚是客氣,只是看向白怡的眼光有些好奇。
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