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燭龍王尾音將盡之時,連斬兩頭大妖,逼退四頭,更重要是重創了諸陽的凜冽劍意,便在煙氣中裊裊而散,那個清瘦的人影,停下腳步,正好走到夏夫人身前,擋在燭龍王正前方。
也在瞬間,已經加速踏步的燭龍王,巨大的身軀驟停,明暗交替,光陰流轉的異象,也一發地消散。
在他腳前,正是他一個仆倒在地的手下,此時倒還是氣息微微,可是,其數劫苦修出來的靈智,已經被一劍抹殺,便是活着,也是個「活死人」……或許稱「活死妖」比較恰當,也就是《未來星宿劫經》的妙處,使得大妖神滅而人形猶在,沒有現出本相。
「吹燈拔蠟,死得痛快。我這些孩兒們,蒙葉島主照顧了!」
悶沉的聲音,像是從鐵箱裏發出來的,隨後就又變成了高昂的笑聲: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隻鳥兒,可美得很哪!」
而在此刻,余慈的想法則是:
又玩這一手!
記得當年在東華山,葉繽就是玩了這一個「大變活人」的好戲,和自家徒兒互換身份,進了東華虛空,一劍重創太阿魔含,破了天劫魔劫,成就劍仙尊位。
十多年後的今天,同樣的人、同樣的路數,余慈就奇怪,他怎麼還是一點兒警覺都沒有呢?
此時,燭龍王的話鋒再轉:「不愧是葉島主,這心機,這狠勁兒,當真是不讓鬚眉……諸老弟,你在她手吃虧,也不枉了;中劍不死,更是大賺哪!」
隔了片刻,水波中有低啞的聲音響起,應是諸陽無疑:
「讓我一劍,還我一劍,她的狠勁兒和忍勁兒,我是一向佩服的。」
兩人一唱一和,拿出的是攻心之術。也不怕淺白,這時候就應該是越直白越好。
明着贊葉繽,實際上是譏刺她明明就在薛平治身邊,但在諸陽發第一劍的時候,卻是全然無視,非要等到更好的機會才出手。
按照常理,葉繽完全可以說她沒有反應過來,當然,最好的方式是根本不辯解,余慈也好、薛平治也罷,都是與她有交情的人,更懂得大局為重。
哪知,葉繽回答得好生坦然:
「最初平治元君重傷時,找不到這麼好的機會,可以一劍破你的『天遁殺法』。」
說着,她側過臉,向薛平治處微一點頭。
薛平治竟也微笑還禮,讓人懷疑,是不是早有默契。
余慈卻知,不是這樣的。之前,薛平治完全不知葉繽就在身邊,葉繽也確實沒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不但是因為不是最好的時機,也是確認這一擊不會致命。
葉繽發劍之時,余慈就在旁邊,此時琢磨她發劍的時機,便感覺着,這位葉島主的劍意,倒與他生死一線的劍意有點兒像,都是險峻凌厲到了極致。
為了捕捉最好的戰機,完全可以「交換」一定的代價。
但最讓人凜然的,是她「理所當然」的氣度,不管是此時的薛平治,還是之前的余慈,對明顯違逆了常理的做法,都沒有正常的反應,只覺得她就該如此,或者是乾脆視而不見。
這種直指人心,真幻莫測的法門,就是比之羅剎鬼王,也不差了。
余慈驀然醒覺,自葉繽現身以來,他一直就被其劍意中吞吐變化的節奏牽動。
事實上也不只是他,當葉繽現身,自然成為當前的焦點,此間所有人的心緒起落,都或多或少地受到影響。
燭龍王和諸陽應該也是察覺到了這種情況,不斷爭搶主動。
然而,葉繽依舊穩穩控制着她的節奏,平平淡淡道:「諸宗主的天遁殺法,已經是古今獨步,當年我在半山島,祖父閉關。以我之力,擋得住東海百萬妖眾,各方奸邪,唯獨擋不住你。」
諸陽的話音縹緲,似乎時刻變化位置,但比之最初時的來無影去無蹤,卻已經有跡可循。他依舊低啞着嗓子,笑道:
「七代步影之死,你們葉家難脫干係。難得等到葉半山被造化所敗,淨身出戶,怎會放過?不過你也當真能做得出,一看勢頭不對,就貼上了羅剎鬼王,好得很,好得很!」
葉繽語氣不變:「如今我與羅剎反目,祖父出關,你倒搖身一變,成了羅剎座下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