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七月初,是大野澤最好的日子,尤其在粟岳有求與陳健而默許了夏城人在大野澤的種種作為後,鹽這種生活必需品不在那樣緊俏,至少夏天天熱時出汗後在頭髮上凝結的灰珠、廁所中堆積的土堆上的白硝,不再是大野澤中逃奴珍視的東西了。
交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行一次,逃奴的首領澤將每一次需要支付的種種貨物用石頭刻在石板上,看着越發多的欠下的貨物,心中的不安越發沉重。
夏城來到大野澤的那名叫姬柏的巫醫已經在這裏住了半年,那是一個好人。這是整個大野澤中逃奴對姬柏的評價。
然而姬柏在心裏並不認同這個評價,他很清楚自己和哥哥不一樣,哥哥或許會因為看不下他們的苦難而真心去幫着這些人,自己幫助這些人的目的只是為了陳健將會重用自己的那番承諾。
心思不同,做的事卻是一樣,夏城是個不問心的城邑,但自己總知道心中所想。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方可大用。不過姬柏在這裏的生活並不難忍,相反還有很多女人沉醉於他帶來的故事和智慧,甚至有三五個女人有了身孕。
嗟從夏城人那裏帶回了很多大野澤中逃奴所不會用的工具和草藥,姬柏粗通一二,救下了很多人的性命,教會這些人用蒲葦繩結網、漚麻,日子雖然艱苦可比起幾年前要好得多,總還不至於忍不下去。
夏日陽光正盛的時候,葦艀穿行在蓮藕叢中,荷花正紅荸薺搖曳,日子好過的逃奴們唱着俊俏的歌,偶爾會拋給湖邊坐着曬太陽的姬柏一些湖中的小玩意。
遠處的澤看了許久,終於挪到了姬柏身邊,伸手將他照在臉上的荷葉拿開。
「怎麼白日裏這樣睏倦?」
「昨晚一個孩子病了,她媽媽心疼孩子在我那裏哽咽了半宿。那孩子也是命大,竟然沒死,她媽媽早晨便送了那些吃的,我又吃不了許多,便逃出來睡一陣。」
澤笑道:「孩子總是容易死的,你救了那孩子,做母親的感謝也是應該的。便如你們夏城人讓我們過去了這個難熬的冬天,我們感激你們也是應該的,但願你們夏城人不要都像你一樣不受別人感謝。你們首領雖說這只是交易,可我心裏都知道並不一樣。同樣的一塊肉,在瀕餓死之人眼前和剛吃飽之人的眼前,哪裏能一樣呢?」
說了一陣,一群孩子跑過去,嚷着讓柏叔叔講故事,就講夏城人怎麼從山洞裏走到外面建城的故事,還有諸如門牙女孩兒和蕁麻、祖先開天黑白分明種種這些神話。
澤還有要事,只好將孩子們轟走,與姬柏默默地坐了半天,才問道:「你們的首領姬夏,到底想要做什麼?你可以和我說說嗎?」
「姬夏想做什麼我哪裏知道?他只讓我來幫你們熬煮草藥,教你們織網編葦這些事。我在夏城連官員都不是,議事會更不要提,哪裏知道這麼多?」
「那姬夏回到夏城什麼時候回來呢?」
「不知道。」
「你們夏城對於逃走的奴隸怎麼處置呢?」
「抓回來殺掉,你不用問了,姬夏不是那種看到殺人就會害怕和心軟的人。」
澤有些迷糊,這些話他已經問了許多遍,可問的越多疑問越多,自己這些人的命運到底會如何?活下來已經不易,偏偏又遇到了這種前所未見的古怪一直遮掩在因為活下來而欣喜的心中,讓他不知所措。
大野澤中的人對於這種改變是欣喜的,他們不會想那麼多,只知道自己有鹽吃了,有藥用了,對於那些叫姬夏的未曾謀面的人很感激。只要他不想着把自己抓回去當奴隸,那麼便要感激一輩子,奉若神明也未嘗不可他們想,或許那個叫姬夏的人只是想要被人供奉感激,這對有些人來說是比吃穿更為重要的。
澤不會想的這麼簡單,卻也猜不出頭緒,索性也和姬柏一樣找了片荷葉照在臉上,雙手枕在腦後想着心事。
大野澤中很多人有了孩子,原本最先逃到這裏的人越來越老,即便如今他還能雙手拗斷鹿狍的脖子,可終究有一天自己會死。
逃出來的時候只想着活着,那時候每個人都可以信任可以依靠,可以十幾個人舔一口鹽,然而隨着人越來越多,最先來到這裏的、最有力氣的便有些別樣
第五十章 公貓與母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