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先生怔了片刻,悠然地問道:「你們說,人真有靈魂嗎?倘若有,倘若身體真的是一個個小小的微粒構成的,那麼靈魂又是什麼呢?倘若沒有,人為什麼可以思考?」
眾弟子紛紛苦笑,木老先生眼中卻忽然放出光亮,說道:「我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這樣吧,我努力活個幾年,等最好的天平做出來,臨死之前你們把我的嘴封起來,別讓我吐出最後一口氣。稱一稱,看看是不是變輕了……」
這話題既是沉重,又透着那麼一點年老的幽默和無奈,也讓這群弟子們肅然,總算找了個由頭將這個話題繞過去。
木老先生卻並不是開玩笑,叫人拿來了紙筆將剛才說的話記下來。
忙完了這邊的事,陳健扶着先生進了屋子,奉茶侍坐。
「你這次來,不是來學宮求學的吧?至少我是沒看出你有這樣的心思。」
「先生明見。我在都城一些日子就要回去。倒不是說我年少輕狂自傲自大,實在是心不在此。」
「心不在此,為何而來?」
「求名。我種樹是為了將來蓋房子用,卻不代表不可以讓人乘涼,只不過乘涼非我本意。先生不會要訓斥弟子吧?」
「我還不至於那樣迂腐。你帶的那些東西,除了用來反駁那些意見的,是不是還有別的用途?」
「是。」
「我能看懂嗎?」
「您肯定能看懂啊。」
木老先生搖頭道:「可惜老了啊。讓我猜猜看,你這次要弄出來的動靜會比上次還大。因為一年前你真的是無名之輩,所以先用些簡單的把名聲弄出來,然後靠着這名聲再弄出更大的動靜。我實在是不敢想,如今這動靜已經夠大了,還會有什麼比這更大的動靜。」
「其實真的還咱們這一學科有關的還真不是太多,但是要究其根本,最終還是會聯繫到一起。先生說的沒錯,我一開始就是借您的名氣發出聲音,希望先生不要怪罪。」
「這有什麼可怪罪的?如你所說,栽樹者本心不是為了乘涼,卻也不代表他做的就不對。」
先生想了半晌,問了陳健最後一個問題。
「健,你求名而成,之後又為了什麼?」
「先生,我說我是您的弟子,心中其實也藏着願天下之人不再饑饉的心思,您信嗎?」
木老先生大笑起來,聲音有些沙啞,卻沒有絲毫嘲弄的意思。
「信,為什麼不信?反倒是你問出這個問題,讓我心中有些悲哀啊。到如今這些話竟然已經到了說出來還要問人信不信的地步。可悲可嘆。說到底,暮年之時,還能收到這樣一個弟子,心中也算是圓滿了。」
先生站起來,陳健急忙起身攙扶,兩個人無聲地走到門口,看了看外面的陽光,嗅了嗅春風的味道。
「健,你今年二十了吧?」
「是。」
「男子二十,冠而字。既然我是先生,總要給你取個字的。但我不想。」
陳健心中有些奇怪,問道:「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沒有。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取。你若是一心向學,哪怕是一心求名,這個字我都可以取。但你的心思太大。」
「先生,您的心思難道不也是那樣宏大嗎?」
「不一樣。我的心思是大,但我知道我該走哪條路。你呢?求名,成名,之後要做什麼?」
「做我覺得對的事。」
「問題就在這。年少成名,所以站的太高,總認為自己做的一定就是對的。天文地理算數格物,你都略知,但又不想沿着這條路走。剩下的,無非是拿人做實驗的事了。」
陳健聽得毛骨悚然,卻又難以反駁,只得低頭。
「所以,這字我是不想給你取。生前無字,死後有諡,留與後人說吧。」
「先生是怕我為了求名不擇手段?」
「求名?你要真的是為了求名,我就不擔心了。求名只是手段,這才讓我擔心啊。總之,凡事三思。你看到了萬物是微粒構成的,我是害怕你把萬物只當成微粒啊。」
「先生之前說起靈魂,本意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