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孫元化帶着書又一次來到徐光啟的書房,此時徐光啟正在翻閱一本用切音注音的字典類的工具書。
見孫元化到來,叫人上了茶,問道:「可有所得?」
孫元化搖頭道:「恩師,弟子回去看了十日,還是不知道恩師的意思。以我看來,其中記載了十餘仗,除此之外每一仗都比這一仗精彩。學生愚鈍,實在不知道先生要說什麼。」
徐光啟叫他坐下,問道:「初陽以為自己若為共和國之將,可能打勝這一仗?」
見孫元化不答,徐光啟笑道:「但說無妨。也不妨告訴你,我剛看的時候,也覺得自己若是為將,不但也能戰而勝之,而且還能大勝。」
「弟子驕狂,其實也是這樣想的。」
「哈哈哈哈……」
徐光啟笑了幾聲,卻沒有責備或是嘲弄的意思,嘆息道:「這才是我讓你看的原因。便按這書中所載,此將犯了三處錯。對方的將領縱然無孫吳之謀李廉之計,卻也不是庸才。」
孫元化點點頭,這一點他倒是極為贊同,那個敗軍之將把握戰場時機的眼光獨到,可以說能抓住的機會都抓住了。
「初陽啊,這才是可怕之處、可看之處、可嘆之處啊。為什麼機會都抓住了,但卻輸了?而這邊明明錯失了幾次機會,卻偏偏能打勝?書中說了,那共和之國輸得起,而對方輸不起,所以這一仗不需要大勝只需要慘勝,對方就再無扭轉之力。」
說完翻開書中一處,指着幾行字道:「短短一席話,就說左翼前出太遠,以致被對方騎兵襲擾。可是左翼這群步兵立刻結陣,以火繩槍在死角,長矛密集結陣,大炮轟擊。對方的將領雖然抓住了機會,也敏銳地派出了騎兵,可就是沖不破這群步兵的軍陣,硬撐到了己方的騎兵來援……真難道還不可怕可讀可嘆嗎?」
徐光啟又道:「書上說,這就像是個孩童與大人廝打,這大人蠢笨,不習武藝,破綻跌出。孩子每次都能抓住機會,次次出手也都抓住了機會,可是有什麼用呢?若是左翼被騎兵衝垮,全軍危在旦夕,這個道理說都知道。這人不善奇謀,但善治軍,所以這一戰之後也被稱作番邦名將,就在於此。為什麼?因為對方沒有衝垮他的左翼,所以奇謀在這裏毫無用處。」
孫元化疑惑道:「恩師,弟子嘗聽人說,有國大事無如治民、用兵。以正治民,以奇用兵;正處常而奇處變,處常易而處變難。這為將之道,第一要務難道不是臨機處變?」
「奇可輔正,不可謀正。初陽啊,你素好奇謀,諸生之中以你最喜歡軍陣之事。所以我才讓你看看這本書。夫子言,因材施教,正是這個意思。萬萬不要誤入歧途。」
說完又翻到前面幾頁道:「你看看這名將領,都做了些什麼事?修棱堡、練兵、鑽研幾何炮學、調運糧草,不好奇謀,可就是靠這幾樣,就成了名將。之前我問你,如果讓你領兵,你也覺得你能做得更好,可這個前提是此人練兵有道。按那些人所說:因為這個人練兵導致了士兵堅韌,所以你上你也行。可若是沒有此人練兵,你以為面對左翼被騎兵衝擊的情況,還能堅守嗎?」
「所以,此戰之功,首在治國。國富民強、士卒用命,所以如他們所言,輸得起,而對方輸不起。其次,便在治軍,即便換將依舊可勝,即便此將不善奇謀仍舊可以不敗。最後,才在臨機應變。這叫以勢壓人,無可奈何。」
孫元化思考半天,恍然道:「當年漢高封侯,以酇侯為首曹參居次。淮陰侯轉戰齊趙,屢收敗軍數月便可再戰而成強軍……這相隔萬里,道理竟是一樣的?」
「是啊,這也正是我最近苦惱的地方。那些人說,天地之間自有道理,這道理不可能在我大明適用,在他們那就不適用。如果在大明適用、在倭國適用、在佛郎機適用,到了他們那一樣適用,那麼就可以歸納總結出道理,甚至可以說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
徐光啟嘆道:「他們說,別的不知道,但有兩樣卻是可以確定的。一是算數幾何,二是科學。我翻看他們贈我的書籍,自始至終貫穿其中,越看越是折服越看越是心驚。」
「初始,我以為他們入了魔,凡是都要求個因為所以,哪怕是最簡單的事也要求個因為所以。可後來與他們
第六十五章 讖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