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步的文明總是相似的,蠻荒的文明卻各各自不同的畸變。
因為這種相似,衛西在城邑的古怪中找到了自己城邑的影子。
常備的軍隊、分開的公產族產、徵收的糧食、暴力代替說教、法度規定了權利和義務、各司其職的權利分配……
種種這些,雖然表面上看上去有很多不同,但就如同黃牛和花牛一樣,都是牛,只是毛色不同。
國家一直是統治階級的工具,對於夏城而言,城中的兩千多人是統治階級,而近千人的奴隸和散居村落之外的野民則是被統治階級,不可能指望他們自發地為城邑而戰、也不可能指望他們自願繳納賦稅履行義務;於是常備軍出現了、律法出現了。而為了維護律法,新的暴力機關和執行機構也隨之而來。
一千人的奴隸不是一個部族所能掌控的,因此常備軍成為了鎮壓統治的必要存在;為了維護常備軍,賦稅不可或缺;為了保證徵稅,一些脫產人員正式成為統治階級中的特殊存在。
無論是衛西、娥鉞還是陳健的部族,都一樣。
首領對于氏族制度那種自由的、自願的尊敬,已不再滿足,即便他們可以獲得。
他們超脫了血緣氏族,不再僅僅代表血緣親人的利益,而是代表着整個城邑國度中統治階級的利益,所以用暴力和律法來取得新的、不同于氏族制度下的尊敬。
表面上每個族人不是在尊重權利,只是在遵循尊重律法,可律法又是什麼呢?
當律法規矩出現之後,姬松不是首領,卻在懲罰族人這件事上擁有了比氏族首領更大的權威。
這種權威和以往完全不同,不再是族人的信服和自然的尊敬,而是依託着城邑的軍隊、賦稅等暴力機關的超脫自然社會的存在。
氏族長大了,總要長成方國,有人不想長大,卻也阻止不了。
衛西自然不會想這麼多,也不可能明白這些,他只是本能地感覺到了兩個城邑之間的相似之處,心中對於這個部族的輕視之心逐漸消散。
不是因為看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可以代替奴隸的工具,而是看到了內在的、和自己部族相似的、用法度支撐的制度。
「這個姬夏的辦法和哥哥很像,年紀卻比哥哥還小。」
心中想着,回身詢問陪同的人道:「姬夏什麼時候回來?」
「很快了,你們可以去屋子裏睡一會,或是吃些東西,昨天新換來的粟米酒。」
「不了,我在城邑里走一走看一看。」
「好的,但是那邊不能去。」
那人伸出手指着城邑外一處正在冒着濃煙的地方,衛西笑道:「我們部族的那裏也不是別人可以去的,我知道。」
他轉過頭,沿着城邑中的石子路隨意地走着,果真沒有將目光再投向那處冒着濃煙的地方,只是好奇地詢問着很多他不懂的新奇玩意。
一個多時辰之後,陳健終於從河陰城趕來,身後還跟着幾個眼睛被蒙住的人。
衛西看到了那幾個熟悉的人,唯獨沒看到自己的叔叔,笑着迎上去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礦奴,你們既然抓到了,很快我們就會把五十頭羊送過來。只是……還有一個呢?」
「那個人我們也遇到了,但他身上帶着玉珏,並不是礦奴。」
「他是,只是還沒來得及摘去玉珏他就逃走了。請把這個人還給我們部族。」
陳健舉起那隻玉扳指道:「在你來之前,他將這個給了我,求我送他到娥鉞部族中,我已經答應了。之後你才來到我們部族,一共九個人,每個人值六頭羊,比起這個扳指,我更想要這六頭羊,可我更想信守承諾。」
衛西有些不知所措,在想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或許也會這麼做,這個叫姬夏的人很守諾言,可是哥哥讓自己辦的事該怎麼辦呢?
「這樣吧,我將他送到娥鉞部族裏,你再和娥鉞的部族談,你看可以嗎?」
他點點頭道:「那就這樣吧,那幾個礦奴先放在你們城邑可以嗎?等我回來後帶走他們,我可以把我的玉珏給你,等我們把羊送來的時候你再給我。」
「哈哈哈,大可不必,我信得過。娥鉞你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