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零一睡了。
她睡覺的樣子總是這樣,半張着嘴,一根小指就能直接戳她的門牙。
其實她說的第一次相遇,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每個人每天身邊都能遇見形形□□的人,他們或和你擦肩而過,或多看你幾眼,或和你攀談,雖然我記得有個男生想要請我吃雪糕,但我忘了身後竟然還跟着個女生,一直到宿舍。
但我想,要是我真說沒印象,她會每天都賴着我,給我詳細描述那一天的場景好讓我想起,那樣我即使想不起來,也會經她的無數刻畫而被迫以為想起。
後來是怎麼記住她的呢。
總會在圖書館的某個角落覺得這個姑娘好眼熟,總會在食堂的某個過道覺得這個姑娘好眼熟,總會在校園路上一個回頭覺得這個姑娘好眼熟,總會在街上某店裏的余光中覺得這個姑娘好熟。
每次見到這個姑娘都活力滿滿,直到有天和她對話,她說她叫薛零一,和我很有緣,名字裏面都有一。
她說這些話時,正值一個半夏不夏的春天,搖搖欲墜的葉子從樹上落下,飄到她的肩頭被她隨意一拍,她笑的很開心,露出左邊一顆小虎牙。
再多兩次偶遇,我才曉得,薛零一是為了接近我。
當初沒有往深處想,覺得她或許只是想和我交個朋友,而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給了她這個機會。
那段時間,身邊的人都在好奇,她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這麼憑空就出現這樣一個人,她和我一點也不像,她可愛到不行。
或許是默許了她在我身邊,薛零一變得越來越放肆,一有空閒就粘着我,找各種一戳就破的藉口找我,還自認為我不知道。
她說:「羅伊羅伊,我好喜歡你的心理學課,我和你一起去聽好不好。」
所以全程在發困,最後受不了直接趴着睡着?
她說:「羅伊羅伊,學長送了兩張鋼琴音樂會的門票,你應該很懂吧,我們去聽好不好?」
所以薛零一你又睡着?還拮据了好幾天。
她說:「羅伊羅伊,你是不是想吃這個蛋糕?我順路給你帶過來了。」
順了好幾公里的路,薛零一你以為我傻嗎?
她說:「羅伊羅伊,我聽人說你喜歡這個人物,這是我給你找的她的周邊。」
我從未對別人提起,估計她又翻看了我多年以前的記錄,而她收集到的周邊,幾近完整。
她就是這樣,我甚至不知道她每天的活力從哪裏來,只是見我就喊「羅伊羅伊」「羅伊羅伊」。
我應該要覺得煩才對,我很少接觸這麼多話又沒有重點的人,她對你說的事並不需要一個結果,你聆聽就夠了。
可我為什麼要聆聽,但我就是聽了,而且一字不落,竟沒有分心。
她薛零一不是那麼不懂事,要是有人問我,這世界上誰最了解你,我首先想到的會是她,她甚至比我還了解我。
她知道我的微微蹙眉是不耐煩,她知道我什麼樣的伸手是口渴了,什麼樣的伸手是拒絕,飲料連品種都能準確判斷,她知道我每個笑的含義,她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說話什麼時候不可以,她知道我什麼口氣對應什麼心情。
但卻只有一點,她不懂我。
那是一個蟬聲鳴鳴的下午,我在教室複習接下來的考試,她在一旁睡,或許是什麼驚擾了她的夢,她一個擰眉說了幾句含糊不清的夢話,忽然就醒了過來。
我被她的動作吸引,停下手中的筆轉頭看她,她看了我半秒忽然勾住我的手,急切地問:「羅伊!你知道我在追你吧。」
我頓了頓,忽然覺得唇有些乾燥,對她恩了一聲,準備着接下來或許該發生的事。
但她聽後只嘻嘻一笑,又將我鬆開,重新趴在桌上,懶洋洋地看我,一邊閉起眼睛一邊說:「那就好那就好,還以為你不知道呢,夢到你不知道,想讓你知道,既然你知道就好。」
說完她又睡着了,我看着她微張的嘴,心裏嘆了氣,拿出小刀重新削鉛筆。
後來她問過我,問我是什麼時候喜歡她的。
我當時沒有回答,我岔開了話題。
不是我不肯,而是不知道,不知道從哪天起,眼前的這個薛零一,我只想讓她屬於我。
46.第四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