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雪的落得綿密,紛紛揚揚,將皇城的琉璃瓦上都覆上一層厚厚的雪。紫柱金梁依舊分明,恢弘而大氣。瑰延宮外宮道旁的兩排萬年松在皚皚素白中愈顯青黑挺拔。
冬日是一個適宜睡眠休養的季節。但眼下不過卯時,天才破曉,苑九思就被人喚起來梳洗。
晨起,是件沒有一點人道可言的事。她困得睜不開眼,只得半眯着眼坐在妝枱前任由幾個婢子給自己拾掇,軟着身子,人幾乎是仰躺在花箋懷裏。
窗外彤雲密佈,雨雪雰雰。允闌軒外的錚錚紅梅倒是越見挺拔鮮艷。苑九思眼皮子懶洋洋一抬,透過窗朝外望了眼。
只一眼,她就愁容佈滿面,不禁長長一聲太息。
情景交織,忍不住低聲誦起前兩日新學的詞,也不管適宜與否。調兒拖得哀婉悠長:「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
唱畢,她虛虛掀開眼帘瞟了眼花箋。花箋正仔細而專注地用紫檀梳梳着手中濃密的青絲,好像並沒聽她咿呀。苑九思想她一定是沒懂,說到底花箋陪自己念學堂的時候,也老是在打瞌睡。這個同她不分伯仲的只知睏覺,不思進取的人吶~
不過太傅有說凡是遇到問題,毛病還是要從自己身上找找。苑九思思索了一會兒,想來只能歸結為她吟唱的感染力不夠罷,不然花箋不會連一絲心疼的表情都沒有。
現在連花箋都不懂她了。
&吾者幾何!」苑九思幽幽嘆氣,驀然生出幾分不勝寒的寂寞,想來這偌大的瑰延宮中,只有鎏金百花爐鼎里的蘇合暖香懂她,熏熏然燒得她更困。
迷迷糊糊地,她察覺頭頂上的動作停下。苑九思眼珠子咕嚕一轉,忽就捂住心口一聲有氣無力地「哎呀」,徹底倒在身後婢女的懷裏,氣如抽絲:「花箋,我估摸着昨夜裏遭了風寒涼了心口。本公主.....着就像昏死過去一般沒了聲。
所幸幾個婢子都見慣她這番,動作仍有條不紊並不驚慌,還是無人心疼她。
花箋使力小心撐住人,大着膽子伸出指頭在她鼻下探了探,再摸摸她的額頭量溫,一邊向另幾人做了個放心的手式,一邊搖頭小聲嘟囔:「公主又睡過去了。」
這時,午門城樓上的晨鐘敲響,將皇城從夜裏喚醒。
守在允闌軒門口的蘭猗幾步進來,看着幾人慢條斯理的動作又看看天色,免不了催促:「早課開始了!快着點兒!時辰晚了太傅又該訓人。」
替熟睡的人披了一件妃色妝緞狐肷褶子大氅,抱上一個掐金絲纏枝小手爐,幾個婢子手忙腳亂地將她塞進轎輦。
期間,苑九思愣是沒有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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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一顛一顛地朝着國庸監盪去,把苑九思搖得心潮也蕩漾起來,瞌睡顛醒大半。她揉揉惺忪的睡眼非常抑鬱,極度懷疑這群小兒在故意盪醒她。
床氣若不趁現在及時發了,只能待會兒留到國庸監去和太傅發。
苑九思腦中不由自主浮現太傅真知子那張不苟言笑的臉,簡直比皇城官道上百馬踏過都還平,故她下意識抗拒地搖頭。
那個老迂腐誰的手板心都敢打,對女兒也不手軟。但好在真知子不會真摸她。
夏夷國民風雖開放,可還是有許多自詡有文化的人骨子中被「男女授受不清」、「小手一摸定終身」、「嘴巴一碰夫妻十世」等等等老規矩束縛。
摸准真知子的想法,苑九思每回挨打時看見篾片向她手心扇來都會堪堪一縮,再裝做痛徹心扉的樣誇張哀嚎幾聲。如此下來都會虛挨許多,就算連遭十下手也並不會疼痛。
每當國庸監的男學生用艷羨目光看她時,她會略微地得意。雖然挨板子不是什麼光彩事。
其實打過就罷還好,最可惡的是真知子下學後還會去向她母妃告狀。
苑九思對此舉很是不恥,這等小人作風居然出現在一個教導皇族的太傅身上,滑天下之大稽!實不該是一個人師應當有的氣度胸襟。
她曾作過文章,從多方面着手試圖對真知子進行深刻批判——《論君子的有所為與有所不為》。含沙射影地講述作為一個有風度、有涵養的人有恩怨就要該當面與人算清,切忌背後陰人、穿小鞋。
其中又以當面已經結算、事後還不罷休要地再插人
1.倦倦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