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並不準備向你道歉。」他倔強地望着她，「因為我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你現在很痛苦對不對，你回憶起孩子的事很痛苦，痛苦到無法聽我說下去，痛苦到這份記憶被人稍微碰到就會痛不欲生，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卻連痛苦的資格都沒有！」
「靈川……」看着這樣痛苦的他，蕭蒻塵第一次動搖了當年的決定。
「你好殘忍蕭蒻塵，你好殘忍，」他的肩膀微微顫抖着，「你怎麼可以連我擁有這份痛苦記憶的資格都剝奪掉，怎麼可以到現在都不許我提起。怕我痛苦？說得好聽，難道我這樣子看起來像是不痛苦麼！你蒙住我的眼睛不許我流眼淚，堵住我的嘴唇不許我呼喊，我就真的可以不痛苦了麼！」他跪下來用力搖晃着她的肩膀，「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對你自己，為什麼要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痛苦，難道我對你來說就是那麼沒用，就是那麼不值得信任麼！」
「對不起靈川，對不起……」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為她的自以為是感到那麼懊悔，當年她以為自己是在為他考慮，卻不想給他帶來了這麼大的痛苦。
「可是，可是我最氣的人還是我自己，」葉靈川的聲音頹喪起來，眼淚不甘心地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因為仔細想了想，我發現我就是這麼沒用，就是這麼的不值得信任……我太軟弱了，月，月他突然死掉之後，我嚇壞了，就只會哭只會哭，什麼都沒能為你做。我太自私了，眼睛裏就只看得見自己的痛苦，從來沒想過你在經歷着什麼，還要把自己的痛苦加諸在你身上。我太愚蠢了，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明明是世界第一的大傻蛋，還把自己想像成全世界最可憐的受害者恨了你那麼多年，重新遇見你以後我明明有機會的，有無數個機會和你和好的，我卻在一次有一次地傷害你，不停地傷害你……我會下地獄的，我一定會下地獄的吧！」他的拳頭攥得死死的，忍不住往自己臉上揮去。
「別這樣！」蕭蒻塵心痛地拉住了他的手，緊緊抱住他顫抖的肩膀，「不是你的錯，都是我，我沒有保護好月，沒有保護好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也許是一開始，我們都錯了吧，」葉靈川的目光變得悲涼，「明明我才是男生，明明你才是那個應該被保護的人吧。如果我不是那麼懦弱，你不是那麼逞強，也許一切都不會將錯就錯下去。」
「也許吧。」蕭蒻塵雙目空洞地鬆開了他。
也許故事終於到了幾近結束的時候，她也能有所察覺。只是這一刻，那些蘊藏在心臟中一直壓抑着未抒發出來的強烈情感，愛戀，悲痛，思念，懊悔，卻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這一刻她心中感覺到的，唯有平靜，平靜到連落雪的聲音都能聽到。
「今天來找你之前，我很猶豫，」葉靈川同樣平靜的聲音仿佛在做着最後的總結，「事實上，從一個月前我就在猶豫，因為我真的沒有臉出現在你面前。但是如果只是逃避的話，一切和五年前又有什麼區別呢，和曾經不願傷害我而推開我的你有什麼區別，和曾經懦弱地最終逃避你的我有什麼區別呢？所以我來了，我來向你證明，我已經變勇敢了，無論曾經發生過什麼，無論下一秒將要發生什麼，我都能夠堂堂正正地面對過去，能夠堂堂正正地面對你了，然後堂堂正正地說出想要說的話。」
「嗯。」蕭蒻塵望着他的眼睛點點頭。
「結束吧蕭蒻塵，」他堅定地說出他的答案，「讓我們不再逃避，一起勇敢地把這個錯誤結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