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閒被這冷不丁的一下震得呆若木雞,裊裊沉回了暗袋底。一間有些懵又有些驚疑不定。
他安靜了一會兒,再度在玄憫的暗袋裏一點點挪蹭着,重新回到了剛才那處地方。他貼着有些粗糙的白麻布料聽了聽,又不信邪地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卻再沒有什麼反應了。
「難道是方才那一針的效果?」薛閒暗自嘀咕了一句,再度撈起了那根細針。
「啊——什麼玩意兒扎我一下?」江世寧瓮聲瓮氣道:「你究竟在折騰什麼?」
薛閒突然反應過來,疑惑道:「你怎麼又能開口了?」
這麼一問,江世寧自己也愣了。
是啊,今日的時辰已經過了,照理他應該言語不得也動彈不得,怎麼突然又能說話了?
難道跟方才震的那一下有關?也不對。在此之前,江世寧就已經開過口了,只是他們兩人都沒反應過來而已。
或者……這禿驢身上還真藏了什麼好東西?薛閒暗自一想,便更好奇了。他二話不說,再度用針照着玄憫的腰眼捅了一記。
正要走出人圈的玄憫步子一頓:「……」
被人活捉了還能這樣肆無忌憚,薛閒大概是頭一個,也是個奇才。
玄憫皺了眉,將暗袋裏那個從頭到尾就沒安分過的紙皮人捏了出來。被疊成幾道的薛閒把自己折騰得有些散,但乍一看,也就一張折過的信箋大小,沒個人形,旁人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玄憫就這麼毫不客氣地捏着薛紙皮的頭,要將紙上「粘着」的一根銀針摘下來。
然而那針「粘得」有些緊,仿佛長在紙上似的。
玄憫垂下目光,冷冷地衝着紙皮道:「鬆手。」
衙役們:「……」這坑蒙拐騙的和尚有病吧?還是在裝神弄鬼?
被那句「你活不長了」驚住的劉師爺這才回過神來,登時大為光火。他指着玄憫罵道:「好你個不知好歹的野和尚,你形容鬼祟來歷不明,即便不是這畫像上的要犯,我也可以先將你拿了等查清你八輩兒祖宗再議,全然合乎法理。我一番好心不與你諸多計較,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倒咒起我來了?!來人——」
他這話還未說完,玄憫便打斷道:「你印堂晦澀無光,中黑外青,屬氣運枯竭命數將盡之相。況且你左耳側還有一道血印。」
「什麼血印?」劉師爺下意識伸手在自己耳邊摸了兩把,手指上卻並無血跡。
「你看不見。」玄憫將終於摘下來的銀針放回暗袋裏,目光冷冷地伸手彈了紙皮人一記。
生平頭一回有人敢屈指彈他,薛閒覺得眼前這禿驢簡直喝乾了長江水,撐得要上天了!他正要發怒,卻聽見玄憫提到了「耳側血印」,登時一愣。他艱難地在玄憫手指間扭了一下,朝那劉師爺看去。
就見那姓劉詡略有些招風的左耳邊,靠近鬢角的地方,確實有一道紅痕,乍一看仿若是被什麼東西的血給濺上了。
一見那血印,薛閒薄透的紙皮身體便是一顫,壓制了許久的怒氣和恨意頓時被掀開了蓋,翻江倒海而來。
恍惚間,他仿佛又躺在了那片潮濕的海岸邊,烏沉沉的黑雲壓住了大半邊天,海潮的咸腥味一陣一陣地扑打在他身上,雷電不息,暴雨傾盆。而他卻不得動彈,深思昏沉,脊背上的痛楚深刻至骨,如同萬蟻蝕心……
他被人活活抽去了整根筋骨,卻連對方的模樣都沒能看得清……
薛閒腦中翻江倒海之時,劉師爺還在摸着自己的耳側,他沉着臉地問玄憫:「什麼叫我瞧不見?!你這和尚莫要張口閉口便是一些蒙人的昏話,印堂發黑血光之災這種說辭哪個坑蒙拐騙的不會兩句?!血印是個什麼東西?!」
血印是什麼東西?
薛閒撩起眼皮,死死地盯着劉師爺。
這種耳側血印是有怨仇的人濺出來的血,給人留個標記,日後尋起仇來也不至於認錯人。先前悶在暗袋裏只顧着跟玄憫較勁,薛閒還不曾察覺,這會兒定下心神,他便聞到了劉師爺身上的味道。
那是從血印上散出來的味道,像是鐵鏽,又略有不同,那味道於薛閒來說太熟悉了——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從醒過來的那日起,便一直在尋那個抽了他筋骨的人。然而他不知其
第4章 紙皮人(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