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成細看,發現這個碾子的雕工實在不怎麼樣。但凡是個碾場的碾子,是不能再面上有太多的花紋的。花紋道道太多,用的時候就要沾上很多土,拾掇起來要搭上很多工,純粹是沒營生尋營生乾的做法。再說,就是個幹營生的玩意兒,要這麼多花紋根本沒用。陳板凳的說法是對的,這不是碾子那麼簡單。
陳寨的人們在樹底下看着從樹上落下來的樹葉子,嘩嘩啦啦落了一地,抬着脖頸也沒用,樹上落下來的葉子很多,樹上的更多,擋着人們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人,卻聽見了樹頂上傳來的咔嚓的聲音,隨着聲音,看見爬上樹的人影,因為人從上頭繞着粗粗細細的槐樹枝條,跌到了地上。
才跟潤成認識不長工夫的陳板凳最先扶起了潤成,沒人知道他是怎麼跌下來的,只是看見從好幾丈高的樹頂上跌下來了。村長邊往過跑,邊拍着大腿說,這是第二個了。潤成聽見了村長的說的第二個,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他擺手跟村長說,沒事,順便罵陳板凳,什麼就叫徹底摔壞了?
大槐樹有好幾丈高不假,潤成也確實是從最頂頭跌下來的。不過虧得人們為了挖出井口時,堆起來的煊土,軟軟乎乎才叫潤成沒事。緩了緩以後,將就着能坐起來了,下半個身子還是有些麻。陳板凳問潤成,,有沒有聞到什麼東西糊吧的味道,潤成腦子裏頭反應還慢着呢。說沒有。陳板凳吸吸他的蒜鼻子,覺出來味道是從潤成身上出來的。他一下只揪過潤成的一隻腳,端着看看。說潤成你的鞋怎麼了?潤成自己一看。原來陳板凳說的不是鞋,而是鞋底子。潤成穿的鞋都是娘陳年累月有閒工夫時,熬了漿糊,用爛布頭糊出來的格癟,一層層再粘在一搭,麻繩納好上上鞋幫子做的。(大概就是人們熟知的千層底布鞋,注意鞋的讀音&二聲)因為鞋底上當初做的時候,有棒子麵漿糊,這陣細細聞。就是股子做飯糊鍋隊伍味道。
潤成叫陳板凳打幫他把些脫下來。大概因為潤成的腳好出水,天氣熱,鞋裏的味道有些重,陳板凳捂住鼻子給潤成把鞋遞了過去。潤成看着自己的鞋底。從這邊看到了那邊的村長。他胡柴還因為跑的着急亂動。
鞋上的這個黑窟(就是窟窿,洞的意思)圓圓的,有大拇指那麼大,叫潤成感覺,更像是用火柱給燒出來的。他抬起腳,看着腳上穿的深藍的尼龍襪子,上頭也有個黑窟。黑窟的邊邊都有些糊住了,大小稍微比鞋上的小些。也是圓圓的。潤成從襪子的黑窟里看見了指的腳後跟,多少年走道兒磨出來的厚厚的死皮上。有一片黑青,同樣是圓圓的。他伸手摁了幾下,稍微有些疼,感覺是鑽在裏頭的疼,他試着活動下這隻腳,能動了。後來有些人聽秦總說這個故事的時候,都會在最後聽到這個一向說話平實的老闆說個文縐縐的詞,晴天霹靂。
他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從人群里聽到了這麼一句話,這後生不會是叫雷劈了吧?他忽的偏過脖子想尋下這個聲音從哪兒來,沒看出來,陳寨的男男女女都是圍住看,沒人出聲。他腦子裏想想,興許是真的,可是轉念一想,大晴天的那裏來的雷?從大早到這陣,天上連個雲彩的毛毛都沒有,哪裏來的雷?他抬起脖子朝着天上看。這個時候,陳板凳在他後頭說,你脖子裏頭有個東西。
聽到這句話,潤成想都沒有多想,肯定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他抬手就往下摸撈。手在脖子裏什麼也沒摸着,不是說有東西嗎?陳板凳拽住他的手,叫跟前的女人,回家拿兩個鏡子來。鏡子一前一後一擺,潤成從眼前的鏡子裏看到了陳板凳說的那個東西,
其實說起來,這不是個什麼東西,而是潤成脖子後頭的一片黑青。潤成頭一眼看見,心裏就咯噔一下,因為這個黑青跟腳後跟上的一模一樣,大小有核桃那麼大。他摁摁,多少有些疼,不摁的時候倒是也不疼。他想起了猴四給道的那個故事,關於一條蚰蜒的。
猴四說但凡是個物件,時間長了就可能成精。當時潤成還反問猴四,猴四手裏天天甩來甩去的鞭子年代也長了,怎麼沒有成精。猴四笑着說那是因為他就是個精,人精。有猴四在,它就成不了精。猴四說,他聽個放羊的說過,就在魯山邊邊上的有條道兒上,有過這麼一件事。
因為是道兒上,來來往往人不少。有一天下大雨,人們為了躲雨,就都圪擠在道兒邊邊上的破窯里。從開始下雨,天上的雷就沒斷過。
官莊詭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啟 梁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