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的石子,從後腦勺「呼呼」過來——恰恰擦過我耳朵,準確地砸倒了一片白色花。
我摸摸一邊耳朵。看着那陷在土裏的石子。
超過惡作劇的惡意,從我身後的男孩子眼裏,蒸騰出來。
——他總是像跟這些美麗東西有刻骨銘心的仇恨。偏偏這些美麗都屬於我和我的世界。
「葉摯浩,不要胡鬧了。」我先訓他,好象我才是哥哥;「怎麼又弄成這樣……」訓完了,才看見葉摯鋯的左臉腫得多高,就像一個大饅頭,嵌在本還周整的臉上,好傻;又去打架了這小子!
走過去,就握住他半邊臉,「你——」他齜牙咧嘴:「以為你是誰啊!」他叫囂着竟就攥起拳頭往我身上搗過來,我看他是打架打傻了,手裏掌握他的傷處,使勁——
「於——飛!於飛你這個該死的!」他眼裏冒得不知是火光還是水花,拳頭的力道也沒了,棉花一樣撲騰在我身上,完全不覺得痛啊;比我早出生三年的哥哥,卻比我還要瘦小,黑黑細細的胳膊留下營養不良的痕跡,上面還有深淺不一的傷疤,我不知道這十五年他過的是怎樣的日子,甚至,我從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五年前,那個婦人帶着他第一次來到這裏——這個道道地地的小痞子卻真的是於大公子的親哥哥,
「跟我去上藥——」我放開他臉,轉而抓着他胳膊,他跑得太快,上次也是這樣,轉身拿個東西就不留神就他溜了,他的手粗糙而有冷汗,握住時總擔心抓不牢。
「別傻了。」他揮我手,一揮卻沒揮開,那張滑稽臉上更是怒了,「那些醫生用什麼眼神看我、你以為我是傻子嗎?那是你們家養的狗,我去上藥?你們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你——」你太敏感了。我抓着他手,定定看他。想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對不起,摯浩,對不起。」我仍然緊緊抓着他手,張開嘴巴又閉上;不慣煽情的人遇到這個彆扭的孩子,每每冒出嘴巴的就只是煽情,責任藏在心裏就夠了,放任他不管我?要是能做到我早五年就做了——
「長輩的事不要再想了,已經發生的事都不可能再改變了;我以後都會好好照顧你,聽我的話,好嗎?」
「於飛,不要拿我當小孩子。」他掙扎,要甩脫我,「不要總裝出你聰明你成熟你懂事的樣子,你明明比我小,我不喜歡這樣!你聽到你聽清楚,我不喜歡你比我強!我不喜歡你比我高!我不喜歡你你對着我說你又胡鬧了!」
你怎麼會有這麼多不喜歡?我嘆氣,認倒霉。於公子做出豬鼻子的丑鬼臉,逗笑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
「我是小孩子,你讓讓我,好不好,葉哥哥?」
他腫着高高饅頭臉,直直搗我肚子,我乖乖不動終於給他搗到了。
——「笨蛋,我才沒有比我高的弟弟。」
他的手心已經不流汗,抓着我手慢慢說些什麼;我揉揉肚子,看天色不早了,得讓司機早點送他回家,免得他母親擔心,於是我從口袋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白信封,我知道,每個月的這天,他都會來的;所以,很早就放在身上帶着。
他的話嘎然而止,當我把信封摺疊好塞進他上衣口袋並繫緊紐扣才放心;他眼瞼一直低垂,當我囑咐他,以後每個月我還是在這等他;他終於抬起頭來看了眼,他側着頭,用那邊完好的臉頰面對我,他靜靜看着那片湖泊,那飛舞如幻景的鳶尾——
「於飛,我討厭你。」
然後,便猛力推開我,好像急着丟掉一樣醜惡的東西,掉頭跑走了。
苦笑,是啊,我知道,從第一次見面你狠狠咬我胳膊一口我就知道了,我的貴族媽媽搶走了你的父親,你的平民媽媽帶着你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是啊,天底下就是這樣不公平;我不怪你討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