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他們這些從事藝術行業的,對美的執着於追求。
喬知鶴心中激盪的情緒在看到顧盛因冰雪雕就的面容時被一盆冷水打了回去。
見到對方並沒有詢問自己的意思,他將到嘴的話語收了回來。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着,身邊是紛舞的螢火,再抬頭往上,是明亮的星辰。
顧盛因突然就這樣往後一倒,躺在了草叢之中。
喬知鶴有些驚異的看着她,在他的心目中,死神姐姐的言行就像是最苛刻的教條訓練出來的一樣。
一舉一動,就連站立的姿勢都十分嚴謹。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不拘小節的動作。
但是他心底裏面又因為這個而升起了一些隱秘的竊喜。
這樣的死神姐姐,似乎,更加多了一絲人情味了。
他學着顧盛因的動作,用手枕着頭,也在草地上面躺了下來。
這樣往天上看着,就完全分不清楚,哪些是螢火,哪些是星辰了。
顧盛因突然開口說話了:「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成為死神多少年了,也不記得,有多少個靈魂從我的手上進入冥界。」
喬知鶴不明白她想要表達什麼,但是他看出來了顧盛因想要和人說說話。
所以他沒有插嘴,也沒有發問,而是靜靜的聽她說着。
顧盛因清冷的聲音在這樣的夏夜裏好像一道徐徐流過的清泉,能夠輕易撫平人心中的最後一絲燥熱。
「你是唯一一個,能夠以生人的身份,看到我的人。」
喬知鶴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對於死神姐姐來說,也是一個極為特別的存在啊。
這樣的認知讓他十分開心。
「我見過各式各樣面對死亡的人……小鶴,我問你一個問題。」
喬知鶴將注意力集中了起來:「什麼問題啊,死神姐姐?」
顧盛因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如果有你一天,你知道自己快要步入死亡,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她是聲音太過平淡,平淡得讓喬知鶴以為,她真的只是突發奇想的想要問一句。
他很認真的想了一下,最後說道:「我可能會很不甘心吧?」
顧盛因重複了一句:「不甘心?」
「對啊!」喬知鶴笑笑說道:「我才十七歲,我的夢想是成為著名的畫家,現在這條路才剛剛開始走,我還沒有向我爸媽證明自己選擇的正確;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兒子,我若是死了,他們會很傷心;我還沒有……」
他突然住了嘴。
最後他說了一句:「我還想活很久很久呢。」
顧盛因只是靜靜的聽着,她聽出來了喬知鶴還有未竟之語,但是那應該是屬於少年人的小秘密,她並沒有去追問。
喬知鶴在心裏將自己沒有說出來的話輕輕的說了出來:我還沒有和我喜歡的人告白,我可能也不會和她告白,但是我要努力活很久很久,這樣,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就能多很久很久。
顧盛因轉過頭,看着螢火蟲燈影下,少年明亮的眼睛,裏面是蓬勃昂揚的朝氣和生機。
這樣的一個少年,他的生命將會終止在兩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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