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許久不說話,「朕御極十年,戰事頻繁,南憂北患,無一日有安寧的時候,以往常常無奈地想我大清尚有人焉?,自從得了皇后你之後,朕不僅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心情也是愉悅了許多,你先起來,」皇帝站了起來,扶起了皇后,神色複雜地打量着倔強的杏貞,長嘆一聲,「素來知道皇后你是性子要強的,沒想到你的心氣這麼大。」
「皇上這是准了?」杏貞驚喜道。
咸豐不置可否,「你隨朕來,」自己率先走出了天地一家春,在殿門口預備着的楊慶喜連忙上前,皇帝示意不用跟上,自己卻是有了些酒意,搖搖擺擺了起來,杏貞連忙上前扶住,「還是要轎輦吧。」
皇帝搖頭,「就在左近,叫伺候的人別跟過來,慶喜,你打燈籠,」打燈的楊慶喜引領在前,皇帝惆悵地走在中間,最後的杏貞滿腔心事,三個人默默無語,趁着月色朝東而去。
走了一射之路,繞過一座小山,跨了一個小木橋,太湖石堆積的岸邊,湖水微微拍動,發出清脆的聲音,皇帝就着楊慶喜的手,指了指草木月夜掩映下的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築,「咱們去哪裏坐一會。」
夜已經深了,地上的草木沾滿了露水,杏貞給皇帝肩上的披風掖了掖領子,「夜深了,皇上,有事咱們還是回天地一家春說吧?」皇帝咳嗽了一聲,搖了搖頭,「不礙事的,走,慶喜,到裏頭去。」
三個人穿過種在地上的植物,踩着漢白玉石鋪就的道路,走到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建築,走近了杏貞才發現,殿上的匾額寫着「紀恩堂」三個字。殿以楠木為材,上覆金碧二色琉璃瓦,煥若金碧。
皇帝也不進殿,坐在了紀恩堂的圍欄上。借着月色看着殿前的植物,杏貞站在皇帝身邊,皇帝也不說話,過了片刻,「慶喜把燈籠滅了。」
楊慶喜應聲把宮燈吹滅。月光如同流水般傾瀉到皇帝的臉上和身上,皇帝的眼下出現了兩團巨大的陰影,少了燈光的干涉,杏貞也終於清楚看到紀恩堂前頭種的幾百本植物原來是牡丹花,這時節牡丹沒有開放,只是甚是茂盛的青葉上滴着晶瑩的露珠,皇帝打量了一會那些牡丹,又抬頭看了隔水相望的保合太和殿,這裏看去能看到一個檐角,「皇后。」皇帝幽幽開口,「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臣妾知道,這是鏤月開雲,」杏貞答道,「園中牡丹以此處最佳。」
「恩,不僅僅這裏牡丹最佳,」皇帝抬頭看「紀恩堂」的牌匾,「這紀恩堂是乾隆爺的御筆,話說起來,乾隆爺賓天不過才一個甲子而已。」皇帝有些恍惚,「猶憶垂髫日,承恩此最初,康熙六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六十九歲的聖祖皇帝、四十五歲的世宗皇帝和十二歲的高宗皇帝,在這裏相會,是為牡丹會,立我國朝百多年太平盛世之基業,康雍乾三朝,富有四海。威震天下,北拒羅剎,西剿准格爾,南震緬甸,東撫藩籬,」皇帝的聲音高亢了起來,「三帝之會,祥瑞之地,皇后,」皇帝叫了一聲杏貞,眼睛通紅看着自己這個敬重喜愛的女子,
「你說,為何朕從未在此飲宴過!」
杏貞默然無語,皇帝自顧自地說下去,「因為朕覺得有愧列祖列宗!不止是朕,自從仁宗皇帝之後,先帝爺亦是少來此地,國勢危難,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想着列祖列宗的豐功偉業,再想想自己手裏丟的地,賠的款,朕,朕怎麼敢來此地!怎麼敢來此地宴飲!」皇帝的聲音抖動了起來,尖銳無比,驚起了幾隻宿在紀恩堂後頭松柏上的夜鳥。
「朕未登極之時,想着就是若是自己當了皇帝,該如何整頓吏治,開源節流,休整武備,揚我中國天威,奈何啊,奈何,咸豐元年發逆作亂,之後白蓮教、捻賊、黃河水患、洋人輪番上場,朕的雄心壯志漸漸消磨成空。」
皇帝站了起來,走下漢白玉的階梯,直視杏貞的雙眼,「所以,皇后,你想着完成朕的壯志嗎?」
杏貞直勾勾地看着咸豐,「固所願,不敢請耳!」
皇帝拉住了杏貞的肩膀,雙手微微顫抖,「那皇后你要做武曌還是呂后?」
邊上的楊慶喜早已聽呆了,手裏的宮燈無聲地滑落地上聽到皇帝的誅心之言,更加是恨不得自己的耳朵即刻聾了才好。
杏貞早有準備,睜大眼睛看着皇帝,眼中一片清澈,除了決心之外沒有別的
四十一、牡丹台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