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以事貴從權,理宜守經。何謂從權?現值天下多事之秋,皇帝陛下以沖齡踐阼,所賴一切政務,皇太后宵肝思慮,斟酌盡善,此誠國家之福也!臣以為即宜明降諭旨,宣示中外,使海內咸知皇上聖躬雖幼,皇太后暫時權理朝政,左右不能干預,庶人心益知敬畏,而文武臣工,俱不敢肆其蒙蔽之術。俟數年後,皇上能親裁庶務,再躬理萬機,以天下養,不亦善乎?雖我朝向無太后垂簾之儀,而審時度勢,不得不為此通權達變之舉,此所謂事貴從權也!」
念到這裏,顧命幾個人都站了起來,走到肅順邊上,肅順停下來惱怒地想了一下,看這道奏摺的措詞,是暗指顧命八大臣專權,對太后垂簾的理由,說得還不夠透徹,且看他「理宜守經」說的是什麼?於是接着往下念道:
「何謂守經?自古帝王,莫不以親親尊賢為急務,此千古不易之經也,現時贊襄政務,雖有王公大臣軍機大臣諸人,臣以為更當於親王中簡派一二人,令其同心輔弼一切事務,俾各盡心籌劃,再求皇太后皇上裁斷施行,庶親賢並用,既無專擅之患,亦無偏任之嫌。至朝夕納誨,輔翼聖德,則當於大臣中擇其治理素優者一二人,俾充師傅之任,逐日進講經典,以擴充聖聰,庶於古今治亂興衰之道,可以詳悉,而聖德日增其高深,此所謂理宜守經也!」
軍機直廬,杜翰聽完了摺子,就首先吩咐,保持警戒,把僕從蘇拉,一律驅得遠遠地。等關上房門,端華第一個先嚷了起來:「如何?我說恭老六這一趟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着好心!果不其然。這還是第一步,不給個下馬威。後面的花招兒還多着哪!」
「哼,我瞧着不僅僅是恭老六的主意,」肅順合上了摺子,泠然出聲。「皇太后暫時權理朝政,想着垂簾?呸,門也沒有!」肅順環視眾人,「要是皇太后垂簾,咱們幾個怎麼顧命?怎麼秉政?」
「這董元醇還在京中。怕真是太后門下的人,中堂,」杜翰對着肅順說道,「承恩公府時常找些文人開文會,也是是收羅不少不得志的紅頂子,中堂所言怕是不差,若是恭親王爺的意思,他必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上這個摺子的,」恭親王難道不怕在行在被肅順碰釘子嗎?
「繼園說的是,」肅順也不暴怒。只是微微冷笑,「那咱們該怎麼辦?」
「閒話少說。」載垣憤憤地說了五個字:「寫明發痛駁。」
大家都無異議,接着便開門請軍機章京來寫旨。這天的領班是新近從京里調來的吳兆麟,當差很巴結,可是行情卻不大摸得清楚。他把董元醇的「敬陳管見」一折拿了回來,跟他班上有數的幾個好手一商量,大家早存戒心,都不願意辦這件燙手的案子,異口同聲地表示,非他的大手筆不可。於是吳兆麟也就當仁不讓了。
他握着筆心裏在想。所謂「痛駁」,不過在道理上駁倒了事,措詞不妨婉轉,這也是多少年來尊重言官的傳統。因此。簡簡單單地一揮而就,用的都是四平八穩的套語。寫完又找同事來斟酌,大家都說「很妥當」,他自己也覺得毫無毛病,隨即送了上去交差。
那知載垣才看了兩三行,雙眉就打了個結。等到看完,大搖其頭:「不行!不能用!」
焦祐瀛與軍機章京的關係不同,趕緊為吳兆麟回護,「看一看,看一看!」他走上來說,「有不妥的地方,改動一下子。」
「甭看了!」載垣把原折和旨稿一起遞了過去,用「麻翁」這個暱稱對焦祐瀛說:「麻翁,你來動手弄個稿子吧!痛駁!非痛駁不可。」
吳兆麟一聽這話,訕訕地退了出去。這一下,焦祐瀛想不動手也不行了,略略思索了一下,有了個大致的意思,便即下筆,連寫帶改,不過半個時辰,便已脫稿。
稿子仍舊由載垣先看。因為是「明發上諭」,第一段照例撮敘原折案由,以明來源,沒有什麼看頭。第二段一開頭就說:
「我朝聖聖相承,向無皇太后垂簾聽政之體,朕以沖齡仰受皇考大行皇帝付託之重,御極之初,何敢更易祖宗舊制?」
看到這裏,載垣擊節稱賞:「這才是大手筆,幾句話就擊中了要害!」說着他又把這一段文字念了一遍。
「果然好!」肅順也稱讚:「立言得體。」
聽得這話,焦祐瀛臉上飛金,笑容滿面地謙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