齡看看不是事,頓着足,着急地說:「這不是哭的時候!還不快定一定心,留幾句話下來,我好轉給你們家屬!」
這一說,總算有效果,載垣收拾涕淚,給載齡磕了個頭說:「老弟,我沒有兒子,不用留什麼話,只求老弟代奏,說載垣悔罪,怡親王的爵位,千萬開恩保全,聽候皇上選本支賢能承襲。倘或再革了爵,我怎麼有臉見先人於地下?」說着又痛哭失聲了。
端華也沒有兒子,怔怔地呆了半天,忽然大聲嚷道:「我死了也不服!」
「四叔!」載齡厲聲喝道:「事到如今,你還是那種糊塗心思。你雖無後,難道也不替你本房的宗親想一想?」
這是警告他不要再出「悖逆」之言,免得貽禍本房的親屬。端華不再作聲了,那個官兒提牢廳的主事,努一努嘴,一群番役擁了上來,七手八腳摘下了三個人的帽子,把他推上車去,連人帶座位一起,緊緊地縛祝,肅順一聲不吭,只把雙眼閉了起來,臉色灰敗,但仍舊把頭昂得很高,有種睥睨一切的味道,載垣端華已經是攤成一堆泥了。
三人的囚車,一出宗人府後門,就吸引了許多路人,一傳十、十傳百,從崇文門到騾馬市大街,頓時騷動。「五宇字」官錢號案中,前門外有好些商家牽累在內,傾家蕩產,只道此生再無伸冤出氣的希望,不想「報應」來得這麼快!得到肅順處死的消息,竟有置酒相賀的,此時當然不會輕輕放過,群相鼓譟,預備好好凌辱他一番。虧得文祥預先已有佈置,由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派出人來,監視彈壓,肅順的囚車,才得長驅而過。
只是管得住大人,管不住孩子,受了教唆的孩子們,口袋裏裝了泥土石子,從夾道圍觀的人叢中鑽了出來,發一聲喊,投石擲十,雨點般落向肅順身上。此起彼落,不多一刻的工夫,肅順便已面目模糊,形如鬼魅了。
就這樣,越到菜市口,人越擁擠,直到步軍統領右翼總兵派出新編的火槍營士兵來,才能把秩序維持祝其時菜市口的攤販,早已被攆走了,十字路口清出不大的一片刑場,四周人山人海,擠得大呼小叫,加上衙役們的叱斥聲、皮鞭聲,這一片喧譁嘈雜,幾乎內城都被震動了。
向來菜市口看殺人,只有市井小民才感興趣,但這天所殺的三個人,身分不同,名氣太大,冤家甚多,所以頗有大買賣的掌柜,甚至縉紳先生,也來趕這場熱鬧。他們不肯也無法到人群里去擠,受那份前胸貼後背,連氣都喘不過來的活罪,這樣,就只好在菜市口四面,熟識的商鋪里去打主意了。福祥茶館,也已經早就爆棚,掌柜忙得腳不沾地,熱火朝天的,肩膀上搭着抹布的小二從外頭大街上竄了進來,瞧見了幾個熟識的老客,連忙抖着自己剛瞧見的新聞,「兩位王爺、和肅順那個大奸賊剛剛過去,我的天老爺,就瞧不見幾個人樣了!全是臭雞蛋和石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