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貞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着咸豐皇帝說着話,話題是天南海北的胡扯,就是不談放在明黃色布幔鋪的幾疊奏章,皇帝幾次想要談起南方的事,都被杏貞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杏貞和咸豐皇帝說着杭州的景致,杏貞說起了杭州的風景,興奮地指手畫腳起來,說起去六和塔看潮,到寶石山嗅楓葉,去滿覺壠聽桂花落下,斷橋走走,巧遇白娘子,西冷逛逛,蘇小小就在某輛油壁車等着他的郎君,孤山訪半池殘荷,龍井聽陸羽講經,萬松書院看看梁祝。說到得意處,杏貞還念起了柳永的望海潮起來: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竟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睛,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咸豐皇帝嘴裏念叨着這兩句詞,眼睛盯着炕上的蜀繡山水畫插屛,一副神往之色,「真想去江南走一走看一看啊。」
杏貞抬起了頭,看着臉色慘白的咸豐皇帝,這才意識到,這統治者中國四億多的天子,其實不過是二十歲剛剛出頭的一個小伙子而已,在一百多年後,二十一歲還是剛入大學,開始了自己的泡妞、吃喝玩樂、盡情撒歡地人生最美好生活,還不用擔心生活開支,自然有父母一力承擔去,而眼前這個有些過分蒼老的二十一歲年輕人,咸豐帝既沒有先祖康熙帝那樣雄才大略的英武,也沒有乾隆帝坐享先帝之成的福氣,自登基之日起,即面臨着內憂外患的雙重危機,未得一日之安穩,不得不承擔起前朝留下來的爛攤子,拆東牆補西牆,內憂外患,太平軍,捻軍,甘肅陝西回亂,此起彼伏外頭沙俄虎視眈眈,對着新疆和東北外蒙古未有一日停下滲透侵略之意,英法倆夷對着中國心腹之地垂涎三尺,除了鴉片源源不斷湧入中國之外,還預備着用傳教、開埠等多種手段來蠶食中國,整個大清朝正處在一個風雨飄零的時候。杏貞想到這些,看着現在耽於聲色也勤於朝政的咸豐皇帝,不由得心腸一軟,多出了以往沒有的幾分憐惜,開口給着咸豐皇帝加油打氣:「皇上這有什麼,等南邊安穩些了,咱們學着聖祖爺和乾隆爺,也到南邊去巡視一番,瞧瞧南國風光。」
咸豐皇帝搖頭笑了笑,嘆了口氣,「蘭兒,你這主意不錯,將來朕必然帶你去西湖邊的。」
杏貞看到咸豐皇帝的興致不太高,就識趣地施禮退下,「臣妾告退,還想着去皇太貴妃那裏去請安呢。」
「你跪安吧。」咸豐皇帝擺了擺手。
杏貞站在壽康宮的正殿裏,剛才自己個剛想跪下行禮,就趕緊被皇太貴妃止住,「你如今是協理六宮的人了,按理說,老婆子也歸着你管呢,何須行大禮。」杏貞聽着皇太貴妃的語氣溫和,並沒有什麼怪罪的意思,也就順勢站了起來,低頭含着笑道:「皇太貴妃取笑臣妾了,臣妾那裏敢在皇太貴妃面前放肆,只不過是皇上看着皇太貴妃進了冬身子不太爽利,怕累到皇太貴妃,想着臣妾閒着也是閒着,便叫臣妾幫襯一二,怎麼敢說是管着皇太貴妃,」杏貞拿眼瞧着邊上拿着拂塵木偶一般站着的壽康宮大總管德齡,「我也和德公公說了,以往壽康宮怎麼樣,從今往後還是什麼樣,此外,內務府的許多差事,臣妾以前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少不了央求着皇太貴妃,讓德公公去我那頭指點一二,免得我出了大紕漏呢!」
康慈皇太貴妃聽了蘭嬪的話,眼神閃爍了幾下,倒也沒多說些什麼,「德齡能懂什麼,只不過比你們年輕人多在宮裏呆久了點而已,不過你既然這麼說,我也不好讓德齡在壽康宮裏吃乾飯了,德齡,」皇太貴妃轉頭吩咐自己的大總管,「日後,蘭嬪要是叫你去,你就即刻去聽候蘭嬪的差遣。」
「喳。」
「怎麼敢差遣德公公,要是有着什麼不清楚的事兒,臣妾打發人來請公公,公公來儲秀宮指點指點我就完了。」
皇太貴妃揮了揮手,示意杏貞坐下,杏貞斜斜的坐了半個屁股在炕上,雙手扶在腿上,一副拘謹地坐着,待到小宮女奉了茶上來,康慈皇太貴妃笑眯眯的不經意間開口問道:「聽說着六宮的妃子們今個都去了你儲秀宮裏頭了?」
杏貞趕緊把茶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