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這句話,大家才發現,皇帝的臉古怪的通紅,原來是在病中,萎靡不振,但是這時候看上去異常的精神抖擻,眾人心裏知道不好,這是迴光返照之象,這會子儘量應該不能刺激皇帝,但是這時候恭親王也不得不代表軍機處說話,「可皇子未降生之時,該是如何處置?煩請皇帝示下。」
這話的意思簡直就是指着皇帝的鼻子說,你橫豎是活不到皇子誕生的那個時候了,慈禧太后柳眉倒豎,狠狠的盯住了恭親王,恭親王也知道說這樣的話實在是不應該,但是這時候趁着皇帝還清醒,有些話兒要先說清楚問明白,不然日後後患無窮!
皇帝喘了幾口氣,「這還要怎麼處置?當然是請皇太后繼續垂簾,」皇帝有些不耐煩,「母后皇太后就在這裏,朕之旨意和母后皇太后的旨意是一樣的。」
皇帝大約是沒有聽出來恭親王的潛台詞,只是說了接下來還是一如垂簾聽政之事。
「母后皇太后垂簾自然是可以的,只是……皇太子未立。」
「後宮以及有人有孕,」慈禧太后喝道,「只要耐心等上幾個月就是,何須如此焦急,來逼我孤兒寡母焉!」說到這裏慈禧太后又不免潸然淚下,眾人於是不敢多說,幾個鐵帽子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軍機處恭親王是嫡親的皇叔,原本就要忌諱,根本不敢多說話,惇親王再愚蠢也知道,不應該當着皇帝的面逼宮,李鴻藻方寸大亂已經是魂不守舍,如何能再行籌謀之事?於是眾人只是默默,不敢多說什麼,「皇額娘,兒子想看一看皇后她們。」
慈禧太后點點頭,「你們都退下!」
她也隨即起身走出了西暖閣,外頭皇后嬪妃們已經都在了,眾人扶住皇后,見到太后又準備行禮,「不要多禮了,去見一見皇帝吧,皇后,」慈禧太后對着皇后阿魯特氏說道,「不要讓皇帝傷心,你有了身子,他是最高興的人,這會子,讓他高興些,恩?」
皇后默默的流淚,進了西暖閣,群臣就在養心殿按班站着,低着頭不發一言,只看見昏黃晨照,斜抹殿角,三兩倦鴉,棲息在牆頭,「哇哇」亂叫,慈禧太后一陣煩亂,「把那些烏鴉都趕走,趕走!」
「朝政的事兒,還是要繼續辦下去,」慈禧太后悶聲說道,「這時候也和昔日咸豐末年一樣,外頭的事兒,都交付給六爺,五爺七爺從旁協助,想必這朝政就不會有大問題了。」
三王應下,恭親王卻想說話,但還是忍下去了,皇帝萬一駕崩,可這為了等着皇后瑛妃的胎,有一段時間裏頭,必然是朝中無主的!國朝這麼多年,從未有過這樣的事情,恭親王心裏煩躁,轉過頭看文祥,卻看到文祥體力不支,已經伏在地上了,根本就無暇估計這些東西,沈桂芬在恭親王的後頭悄悄的說道,「王爺別急,皇上的身子要緊,等有了變化再定奪不遲。」
是!恭親王猛地醒悟,皇帝的身子要緊,如今只有盼着皇帝不死,起碼也要堅持到皇子誕生!只要皇帝還在,就不會出現那樣的事情。
慈禧太后只是坐在寶座上,默然無語,她的身子依然是如此的挺拔,猶如青松,只是這青松頂上,有了許多的陰霾和積雪,她呆呆的坐着,腦海之中翻滾的全是這二十多年來和皇帝相處的點點滴滴,印象里的咸豐皇帝已經模糊,自己似乎已經想不起這位早逝的丈夫的模樣,他出現在自己夢裏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印象之中的他只是為低頭淺笑,看着自己不說話。人到底以後會不會變成鬼?若是能變成鬼,自己只是想見一見故人,太后在胡思亂想着,突然西暖閣傳出來一聲尖叫,那聲尖叫充滿了絕望,李德立沖了出來,「不行了,人都不認得了!」恭親王也不顧及禮數,率先沖了進去,皇帝被載澄緊緊的保住,兩個太醫一個拿着藥碗,一個拿着湯勺,傻傻的呆在地上,嬪妃們跪了一地,為首的皇后一聲低叫,又暈了過來,瑨貴人大聲的哭了出來,誰都不知道瑨貴人會哭的這樣大聲,恭親王軟軟癱倒在地,大家紛紛跪下,卻只有一個人搶步到了御榻之上,抱住了皇帝,瞻仰御容,用顫抖的手去試皇帝的鼻息,才一試,隨即便一頓足,雙手抱着頭,放聲大哭。
慈禧太后就站在養心殿裏,西暖閣和西次間跪了一地的人頭,載澄慢慢地把皇帝放平,皇帝的臉色在燈光的掩映下,分外溫暖,似乎已經是熟睡,皇太后慢慢的蹲了下來,然後跪坐在了地上